電影《窒息》影評:40年之後,這部恐怖經典終於有人敢拍了
窒息影評時隔40年,意大利經典恐怖片《窒息》被意大利導演盧卡·瓜達尼諾翻拍,導演去年憑藉《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在好萊塢大火了一把,使得他從一個小成本的藝術片導演走進了大眾的主流視野。
一年後他拿出了這部恐怖片,在忠於原作的一些經典橋段的基礎上,進行了藝術的創新,也試圖在尋找著商業與藝術之間的平衡。
《窒息》
新版的《窒息》不同於舊版的一點在於它在塑造視覺奇觀滿足人們獵奇心理的同時也試圖在表達著一些觀點,而且導演毫不避諱地在第一幕就暗示了他把女權意識加入到電影中的傾向。
當女主第一次來到芭蕾舞蹈學院通過面試之後,那裡的主管老師就對她用這麼一個比喻來描述她們的舞蹈團體——露絲布雷筆下的婦女合作社。
露絲布雷是德國劇作家也是著名的父權制批判者伊麗莎白伯恩斯的筆名。
然而,這樣的自喻也顯示出一些問題,我們將在後文中提到。
我們首先來看一下導演講述這個故事的形式,由於《窒息》的表達存在多義性,並且擁有很多意識形態上的反思,篇幅限制我們只專注於女權意識這麼一個主題進行探討。
他採用了六幕劇加尾聲的形式,分別是第一幕的1977,第二幕的眼淚宮殿,第三幕的借,第四幕的索取,第五幕的在母親的房子(地面皆為黑暗)以及第六幕的嘆息。
在第一幕中,根據題目1977的提示,我們知道了故事發生的年代背景。
開篇先聲入耳的就是柏林街頭遊行人群的叫喊聲,導演通過場面的調度試圖讓我們跟隨心理醫生的父權視角把進來看病的女孩理解為是一個受精神疾病困擾的人。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裡我們可以暫時將它看作是父權社會對女性的誤解。將女性口中所述都理解為病態的幻覺。
將故事明確設置在1977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隱喻,那是冷戰時代的中程,人們看不清世界的未來,古巴導彈危機發生後,核戰爭世界末日的威脅時刻籠罩在人們心頭。
1975年剛剛發生過的越南戰爭又讓資本主義陣營失去了一個亞太地區的重要政權,石油危機,水門事件,世界各地都一片混亂。
而對抗最激烈的地方莫過於被一分為二的德國,高聳樹立的柏林牆是冷戰時期最具標誌性的鐵幕,東柏林和西柏林是兩種意識形態對抗的具象化體現。
回到電影本身,導演就是用這樣一種意象來烘托渲染故事中父權社會和女權主義之間的對抗的。
舞蹈學院的大門直接面對著巨大的柏林牆,這一切似乎都是刻意為之。
而開頭一段快速剪輯描繪了一個女人的病入膏肓和身邊人對她的臨終關懷,對男性角色的失焦與牧師到來充滿理性和秩序的對話也似乎在闡述父權社會對於女性角色的冰冷。
在第一幕中,導演讓我們完全沉浸在對父權社會冷酷的批判和對女性角色深切的同情之中。
影片來到第二幕,眼淚宮殿,這時女主已經進入到了舞團裡面。
Palace在西方的語境中本身就具有對東方古代集權統治描述的意義,但是一開始,呈現給我們的,卻是一次非常民主的舞團內部的投票,由於剪輯上的取捨,我們並不知道投票的人和候選人的模樣。
第二幕主要交代了心理醫生對失蹤妻子的感情以及女巫們對奧爾加的虐待,通過奧爾加的慘象,我們明白了,一開始所謂的民主投票實際上更像是一個領袖名為馬科斯母親的寡頭政治,披著民主旗號的極權統治。
她們用以極權的藉口,正是前文中提到的她們的自喻,女權。
而心理醫生對自己失蹤妻子的感情表現在具體的行動上就是十幾年如一日地跨越東西柏林去他們的鄉間別墅等待妻子歸來,我們一開始對於心理醫生父權制縮影的印象又發生了改變,他並非臉譜化的象徵性人物這麼簡單。
第三幕的借,開始一點點剖開舞團內部的真相。
女巫們似乎要藉助年輕女孩的肉體來達到一些目的,而且這個女孩必須得有類似閃靈一樣的能力才可以,所以對母神感知力敏銳的女主自然而然成為了重點培養對象。
而另一邊,心理醫生進一步對之前自己的病人女孩的失蹤產生懷疑,尋找這個女孩的動作串聯起了他和舞團的另一個女孩莎拉的聯繫以及行為動機。
在這一幕的開始,女巫們利用自己的巫術特權,隨意玩弄著來舞團調查的警察,用手中的鐵鉤挑逗著象徵父權身份的男性生殖器。
當我們作為旁觀者第一次看到這一幕時,第一反應一定是這是女權主義對父權社會的挑戰與揶揄,但是也不禁會種下這樣的疑問,這樣做算是真正的女權麼?
這種行為模式所帶來的無時無刻不在的憤怒與反抗,似乎把父權社會的存在全盤否定掉了。
出於保護女孩目的來偵查的父權社會的執法者也成了被否定的對象,一定非要到這種勢不兩立的地步麼?
第三幕的結尾,女巫們在飯桌上商議,決定要讓父權社會的代表心理醫生作為大母神馬科斯重生儀式的見證者。
她們的高傲與狂妄似乎和具有先鋒精神的社會運動領袖們一直厭棄的父權壓迫如出一撤。
第四幕,取。
在到達第四幕之前,前面所有的劇情我們都可以理解為一個極端的女權主義者對女權的歌頌,連第二幕死亡的奧爾加都可以被認為是拒絕大母神降臨的腐朽落後思想的女性代表。
但是來到第四幕,發生的劇情就可以為前文的解讀作證。
在導演的鏡頭語言中,莎拉一步步發現女巫們的所作所為是一次驚悚的冒險,女主也越來越淪陷在女巫們的思想清洗中。
這些消極的敘事已經足夠表達作者對這所舞蹈學校的立場了,而之後的劇情則有了更加明顯的傾向。
在這一幕中,插敘的兩件事情都交代了結局,一件是躺在床上的女人,臨終彌撒時留下了遺言,在觀眾心中也留下疑問,為後文的反轉作鋪墊。
一件是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質終於獲救,而這第二件事情也同樣是舞蹈學院恐怖統治下的女孩兒們最終會獲救的指徵。
值得一提的是,莎拉走出餐廳看到不遠處女巫在監視著她,這裡無處不在的女巫們對女孩兒們的監視是對極權統治的另一個隱喻。
第五幕,在母親的房子(地面皆為黑暗)。
伴隨著舞蹈,影片推向了第一個高潮,通過莎拉的視角也揭祕了女巫們或者說母親們的房間是什麼樣子的。
失蹤的女孩們全變成了恐怖的乾屍模樣。
心理醫生在看完舞蹈之後想起了他和自己的愛人刻在牆兩邊的心,心上兩個人的名字被牆的拐角分開,就如同柏林牆分開了柏林一般。男人和女人也被分開在了兩側。
女巫們在做的也正是這樣的事情,那麼她們想如何把自己徹底剝離父權社會呢?這就來到了劇情的第六幕也是影片最終的高潮。
第六幕,嘆息。
在影片的第一幕中,女主走出車站,車站的站名叫做,嘆息。
而通過故事的解密過程,我們知道了,從遠古時期就一直存在著三個母神,她們分別是黑暗,眼淚和歎息。
嘆息之名作為標題再一次出現,這是否意味著嘆息女神即將出現呢?
心理醫生被女巫們用自己妻子的幻象勾引到了舞蹈學院,來擔任儀式的見證者。
女巫們對心理醫生說了這麼一句話,你有大把的時間把自己的妻子送出柏林,你卻沒有這麼做,當女人跟你說實話的時候,你卻認為那是幻象。
這兩句話把這群女巫偽女權的身份揭示了出來,她們把凌駕在男性之上作為自己的行動標準。
不允許男性的視角和解讀,不允許男性犯下錯誤,還過分強調女性的權益,似乎男性就天然需要承擔責任而女性天然就應該享受權益一樣,這是另外一種父權思維。
進入到了儀式的現場,我們終於看到了馬科斯母親的樣子,已經腐朽不堪的軀體,行將就木,是一具全身潰爛的木乃伊。
女巫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馬科斯母親繼續存活下去。
是什麼樣的東西擁有著如此蒼老,甚至比作為父權社會縮影的心理醫生還要蒼老的呢?那就是人類文明誕生伊始的以母親為核心的母系氏族社會。
它或許是人類社會歷史上最古老的存在形式,在那個時期,由於人類文明的不健全和對生殖的崇拜,具有生育能力的母親自然成為了一個氏族的最高統治者,享受著一切的資源與權利,可讓社會回到母系氏族社會並不是一種進步,而是一種倒退。
馬科斯母親左手臂上的嬰兒的手也象徵了母親身份在母系氏族社會地位崇高的原因——可以生孩子。
所有儀式上的女性都裸露著,跳著原始社會瘋狂的舞蹈,祈求馬科斯母親的永恆,這便是偽女權的全部面貌。
她們想再一次成為統治者,權力階層,享受無窮的利益而不尋求在現代社會裡應該承擔的責任和反思。
她們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她們長著女性的生殖器。她們天然就被認為是弱勢群體。
熟悉麼?這些想法就是時刻存在在我們身邊的偽女權們。
她們利用性別便利,脅迫男性承認她們的權力,給予她們好處,而當她們需要承擔責任時就以一個弱女子的身份去逃避,甚至博得社會同情來轉嫁仇恨給男性。
女權並不意味著一種女巫式的不平等,而應該是真正意義的男女平等,是消除性別差異的權益共享和社會責任的共同承擔。
然而在女權運動風起雲湧成為社會主流的今天,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曲解它,我們應當學會反思,影片也在試圖喚醒我們的反思意識。
當我們都以為馬科斯母親就是嘆息女神的時候,影片來了一次巨大的反轉,女主才是真正的嘆息女神,她的媽媽的遺言,從嘆息站走出來等等,在前文中已經有了足夠的鋪墊。
她殺死了所有支持馬科斯母親極權統治的女巫們,對那些被偽女權裹挾著必須佔隊的求死不能的女孩兒們給予救贖。
在尾聲部分,嘆息女神原諒了心理醫生沒有來得及拯救妻子的罪過,她知道心理醫生是一個具有羞恥心的男性。
他懷揣著對妻子的愧疚和罪過一直沒有原諒過自己,所以嘆息女神讓他忘記了這些苦痛,因為這些苦痛的承擔者另有其人,應該是那些沒有羞恥意識的人去承擔。
嘆息女神糾正了偽女權,消除心理醫生記憶這一行為動作也在試圖探討女權的未來,女性思維之所以讓人們著迷,也正因為她包容和撫平傷痛的能力,而不是父權式的革命與造反。
這也正是人類的偉大之處。
最後再聊一句關於角色扮演的問題,心理醫生實際上是一名女演員扮演的,這也許也是創作者有意而為之的。
因為無論是父權社會還是女權主義,它們的構成者都是男人和女人,都是雌雄同體的,我們永遠沒辦法把它割裂來看。
就像終究會被推倒的柏林牆,也像是刻在牆上的心理醫生和愛人愛情的見證,人們終究會意識到的。
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