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奇蹟熱氣球》影評:越過那堵牆,對面就是自由
奇蹟熱氣球影評為了自由,獻出心臟吧!
隨著《進擊的巨人》第三季part2的播出,我們被再次拉回了那個有關尋找「自由」的故事。於普通觀眾而言,這個系列有暢快的打鬥,奇觀式的大場面,以及諸多反轉的情節和豐富立體的人物塑造。
於鐵粉來說,《進擊的巨人》早就不再是一部簡單的熱血漫畫,其中所涉及的對於牆內外的隱喻,對專制制度的諷刺以及對自由民主的歌頌,當然,最關鍵的,還有對個人爭取存在價值和意義的肯定,才是我們一直愛著這個動畫的原因。
牆之內,禁錮著自由的靈魂,牆之外,是我們對大千世界的無窮想象和渴望。作者寄託於這堵由巨人的身體澆築的圍牆之中的,是他對於自由的深刻理解,以及對我們所處現實的無情揭露和抨擊。
當少年時從未走出過圍牆的艾倫對著湛藍的天空發呆時,他曾以為這城和天便是這個世界的全貌。但當好友阿爾敏拿著一本百科全書興高采烈的跑到艾倫面前暢想著這牆之外的一切時,他才突然明白,原來自己是這麼的狹隘和渺小,他從未了解過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曾經的固有認知讓他幾乎與這個精彩的世界絕緣。
那堵牆,就是阻止我們與這個世界真正建立聯繫的阻礙。過去,這堵牆是有形的,如今則是無形的,它存在於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太多的不可說,太多的技術原因,太多的404,你總會想要發洩和表達些什麼,但是總會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失落。
就像在電影《幸福的拉扎羅》中一樣,過去,這個神賜的天使可以去向每個人施以善意,而他們的敵人,是一位能夠看到的女地主。但是當時代變遷,拉扎羅死而復生來到了現代的大都市,他突然恍惚了,因為此時拉扎羅要面對的不再是某個具體的個人,而是一堵無形的牆。
這堵牆隔絕了拉扎羅與周遭人的聯繫,更讓他的純真和簡單在最後害死了他。為什麼那頭孤狼最後沒有再救起拉扎羅,因為它明白,再度喚醒這位天使只會徒增他的痛苦,因為那堵牆,很難輕易被推倒。
但這就意味著我們什麼都不做了麼?無數次在不同的文章裡說過,我們不能停止憤怒,抗拒表達,即使那可能很無力,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影響,但我們也不能停。就像我一直以來不斷強調的,我們從未想要顛覆什麼,只是,希望它更好,因為那是我們深愛的,生我養我的地方,那裡有我們珍惜,在乎的人,所以才會如此為它在意。
不過當然,不公正最後都會被清算,那些遺憾也會被彌補,因為我們生活的時代,還是有希望的。因為我們有種子,種子當中會綻放出一束又一束的光。可能光芒最初還很微弱,但是終歸有一天,那光會照亮整個陰霾的天空,讓這個世界重新迎接藍天。
2019年,正值柏林牆被推倒整三十週年。冷戰的展開,讓本完整的國家被一分為二,對立的意識形態的衝突之下,看似是超級大國之間的博弈,實則飽受折磨的是生活在東西德當中的百姓。不能與家人,朋友相見,本是一家人卻要被劃分到正反兩面。高壓下的東德,完全被蘇聯管控,秘密警察的存在,搞得人心惶惶,正如《1984》中描寫的一樣,頃刻之間,你就會被消失,被處理,再尋不到一絲蹤跡。
在這樣的背景下,《奇蹟熱氣球》這部作品的誕生就顯得尤為有紀念意義。就拿今年奧斯卡的遺珠《無主之作》來說,其通過一位作家的遭遇串聯起了冷戰時期東西德的恩怨情仇,導演在其中注入的對於民族歷史和戰爭的反思發人深省。
與《無主之作》類似,本片也改編自真實事件,但是導演在片中沒有試圖去承擔多麼重大的歷史使命和意義,而是將關注點放在了一個想要從懂得逃到西德的家庭之中,藉由他們的逃亡來反思歷史。
賞味本片的過程,讓我想起諾蘭執導的《敦刻爾克》,沒有過多的前史交待,也不會太執念於某個人物的塑造,而是直接將觀眾置入主人公面臨的境遇之中。《敦刻爾克》當中,藉由海陸空,一週,一天,和一小時的交叉剪輯,觀眾彷彿身處當年英法盟軍敦刻爾克大撤退的戰場之上。
而本片當中,開場便是交叉剪輯學校的畢業典禮,孩子在舞台上歌唱,伴隨著歌聲,領導讚揚著社會主義好,書本上都是關於社會主義的書籍,另一邊則是一個企圖從東德逃到西德的年輕人被亂槍射死的場景。觀眾幾乎在開場便了解到了主人公一家即將面對的是多麼大的威脅和挑戰,隨著奇蹟熱氣球被吹上天,空中刮起了北風,彼得一家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熱奇蹟熱氣球逃難行動。
從準備到展開行動到失敗,影片的建置部分幾乎都在展示彼得一家的這次注定失敗的行動,觀眾就像是這家人一樣,一起體驗著整個令人心驚膽戰的逃亡過程。導演在片中巧妙地運用剪輯和攝影機的精巧調度來強化每一場戲當中的懸念,就拿彼得一家的第一次逃亡來說,當他們經過一個汽車拋錨的男人時,導演不斷通過展示角色們臉部特寫來表現他們此時的慌張不安,昏暗的森林本身在環境上已經強化了此時的壓抑和緊張感,家庭成員間對於突發情況的反應過度更加外化了他們此時內心的焦慮。
在傳統的三幕劇結構當中,一個故事要有他的起承轉合,以及情節點的設計。本片則是更加強調在每一個單一場景當中,濃縮三幕劇的情節設計,企圖不斷強化故事的戲劇衝突和緊張的氛圍。比如當彼得一家來到賓館,彼得打電話向美國大使館求救,導演從一家人籌劃,到打電話怕被竊聽作罷,到焦急等待,甚至伴隨著一個計劃曝光失敗的夢境,以及最後誤以為得到回應後彼得的失落。整個段落的節奏和壓力都始終伴隨著觀眾的觀影過程,這幾乎符合傳統三幕式當中的建置,對抗,以及結局的全部要求。
整個段落的建置部分是一家人來到賓館,彼得和兒子下樓打電話,第一個情節點是他們沒有打通電話,逼迫他們選擇用菸盒來與美國大使館聯繫,對抗部分是他們遞菸盒的行動,到這裡來到段落的中點,一家人來到酒店休息,緊接著是虛假的勝利,也就是彼得接到電話,說有人送了東西來。隨後彼得下來,發現自己並沒有等到大使館的人,進入到段落的結尾部分。
片中諸如此類的情節設計比比皆是,導演為每一個段落都準備了一定的戲劇衝突和矛盾設計,這使得全片始終都會讓觀眾感到緊迫和慌張。伴隨著第一次熱奇蹟熱氣球計劃失敗,東德的秘密警察也開始了行動,導演始終將故事的敘事線索平行剪輯於彼得一家的行動和東德警察對他們的尋找過程,貓鼠遊戲般的對峙讓本就險象迭生的追查變得更加扣人心弦。
不過相比直接暴露在觀眾面前的東德官員來說,片中更令觀眾感到有代入感的,是每次彼得一家與他者的對視,似乎每一雙交匯的眼神都是秘密警察派過來監視他們的臥底,這種潛在的危險使得影片的節奏始終緊繃著,使人感到窒息。類比到《敦刻爾克》中也是如此,不間斷的槍響和落地的炸彈,時刻威脅著士兵們的性命,但我們並沒有看到過敵人的面孔。不確定的他者給人的威脅往往比存在的實體更給人一種不安全和緊張感。
逃亡與追捕,彼得一家嚮往的是西德的自由,但是導演未曾告訴觀眾究竟為什麼西德就意味著希望,而東德只有殘殺和對人性的泯滅。簡單的設立二元對立以及角色的行動,當然可以更加集中故事的戲劇衝突和矛盾設計,也可以高度凝練影片的主題和表意作用,但是多少顯得有些單薄。
畢竟歷史從來就不是黑白分明的,沒有什麼絕對的正確與錯誤,如果只是簡單的劃分正義與邪惡,那勢必只能將討論的主題深度停留在表層。就像在《朗讀者》當中,在集中營做殺人勾當的女主人公當然是罪不可赦的,但是他們就沒有自己的苦衷和掙扎麼?
越是討論和反思社會歷史議題的作品,就越要考慮到對於故事主旨表達之下,戲劇矛盾的設立以及人物塑造上的取捨,如果只是為了講一個關於逃亡的故事,那本片自然是做到了,跌宕起伏,險象迭生,觀眾會全程為主人公一家的遭遇擔憂。但是如果從對於歷史的反思和意識形態角度分析,本片則顯得簡單和直接了太多,缺少了這個題材本該有的批判精神。
當然, 片中還是有不少帶有人文關懷和思考的段落的,諸如彼得的兒子雖然和鄰居家的女孩交好,卻因為對方父親祕密警察的身份而無法與對方相愛。兩個家庭之間圍著的柵欄就好似那堵柏林牆,隔絕了相愛的人,也隔絕了被主義割裂的一個完整的國家。
再如那飄在空中的明亮的熱奇蹟熱氣球,在幽暗的夜中彷彿唯一的希望,或許它終究飛不到太遠的彼岸,但也不能放棄飛行。家人的扶持,友人的相互信任,終將這熱奇蹟熱氣球送往了充滿希望的西德,但是到這裡一切就會一帆風順了麼?這是影片缺失的部分,但也可能是它留給觀眾思考的地方。
對於歷史,我們不止要回顧和感慨,更要謹防悲劇的重演。如今的那些無奈,不正是某一個被封印的過去的延續麼?不斷敲響的警鐘已然在提醒我們改變是遲早的,但現實又有太多的荊棘阻礙我們前進。
這只是一個關於冷戰的故事,但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現實預言,你想多或是無視,皆是自由。我們要做的,只是播下種子,傳遞希望,就像那顆升起的熱奇蹟熱氣球,縱然四周漆黑無比,也要拼盡全力的向上,因為衝破那層層的烏雲,外邊就是萬里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