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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艾莉塔:戰鬥天使》影評:《艾莉塔》:日式賽博朋克的好萊塢漫改之路

艾莉塔:戰鬥天使影評

《艾莉塔:戰鬥天使》

文 | 戴文子

【註:本影評係屬原創,轉載刊發等事宜請先豆郵獲得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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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詹姆斯·卡梅隆的氣勢恢弘遇到羅伯特·羅德里格茲的天馬行空,將呈現出一種怎樣令人耳目一新的奇妙混搭?於2月22日登陸中國內地院線的漫改科幻片《艾莉塔:戰鬥天使》(以下簡稱《艾莉塔》)給出了答案。這份答案,連同卡梅隆和羅德里格茲在內的全球極客粉,已等待了整整21年。

在這21年的時間裡,詹姆斯·卡梅隆只導演了兩部長片,《泰坦尼克號》和《阿凡達》。《艾莉塔》的立項時間要遠早於《阿凡達》,把《艾莉塔》搬上大銀幕也是卡梅隆一直以來的心願。早在1998年,在怪才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的推薦下,卡梅隆得知了當年極客宅男心目中的神作——由日本漫畫家木城雪戶創作的科幻題材漫畫《銃夢》,彼時《泰坦尼克號》方才上映。

同是漫迷的卡梅隆立即被原作中創新的未來感和女性的先鋒意識所吸引,他即刻飛到日本想找木城雪戶購買影視版權。拿下改編權的過程並不順利,此間又幾經瓶頸、難產甚至險些易手,但卡梅隆從未放棄。他花費了五年時間,根據自己的理解完成了劇本創作,此外還寫下了六百多頁的注解,不僅涉及到每個角色,還包括故事發生地點鋼鐵城的城市結構等等。一直想親自執導的卡梅隆為《艾莉塔》投入的心血毫不亞於《阿凡達》,但因後者拍攝過程的艱難讓卡梅隆實在分身乏術,最終,忍痛割愛的卡梅隆把導筒交給了擅長拍攝漫改電影的好友羅德里格茲,自己退居監製一職,才保證了《艾莉塔》的拍攝得以正式啟動。

卡梅隆是一個眾所周知的完美主義者,對故事情節的準確性和真實性要求十分嚴格,他嚴格把控著電影製作的每個環節。而對於羅德里格茲而言,這次與電影史上最敬業、最受歡迎、最成功的電影人的合作,讓他面臨的不僅僅是機遇,還有挑戰。同時卡梅隆長期合作的製片人喬恩·蘭道的存在,也是卡梅隆放心將自己視若寶貝的電影交付他人,並有些賭博性質地相信這部電影可以順利完成的重要原因。蘭道一直都是卡梅隆的決策落實者,他負責將後者的「偉大的創意」和「看似不可能的願景」最大程度的轉換為商業和口碑上的成功。蘭道完美平衡了卡梅隆的細緻功能主義與羅德里格斯些許粗糙的實用主義的「哈瓦那」未來世界。而這一次,卡梅隆的團隊紮紮實實地為我們獻出了一部史上最強的漫改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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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來隨著「漫威電影宇宙(MCU)」的大行其道,「漫改電影」已經走出了原本漫迷宅男的小眾粉絲圈,逐漸成為全球影迷的集體狂歡。《艾莉塔》的原著漫畫《銃夢》首載於1991年,漫畫家木城雪戶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好萊塢科幻電影中汲取靈感,構建了一個26世紀的賽博朋克風科幻世界。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日本在電子技術與都市密度上居於全球領先。這種以人類的異化為潛在代價的高度現代文明,使日本的漫畫家產生了技術烏托邦與末世廢土這樣的雙重想象。在這種背景下誕生了三部經典的日式賽博朋克漫畫:它們分別是《攻殼機動隊》(1989年)、《阿基拉》(1990年),以及《銃夢》(1991年)。

與《銀翼殺手》為代表的美式賽博朋克不同,日本的都市化活力與漫畫的想象力,讓日式賽朋擺脫了洛杉磯的頹廢與仿生人的悲歌,而是以一種更加癲狂、富有原始生命力的狀態,來發展前者所奠定的科技與人類的主題。而與《銀翼殺手》暌違25年的翻拍同時,三大日本賽博朋克經典的影視化工作也被好萊塢提上了日程。《阿基拉》由於原著本身的大尺度問題擱淺至今,2017年上映的真人版《攻殼機動隊》卻收穫了滿場的差評。就當觀眾即將對好萊塢漫改日式賽朋失去信心之際,卡梅隆版的《銃夢》反而正值時機回到了我們的視野中,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銃夢》在日本本土的動畫版由於天時地利的原因,不得不說十分令人遺憾。《阿基拉》在1988年由大友克洋親自擔任導演,改編的動畫電影至今無法超越;而《攻殼機動隊》遲至1995年才被押井守改編,趕上了《EVA》與深夜電視動畫的火爆,在西方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唯獨《銃夢》由於連載初期便銷量太好,改編計劃草草上馬,且由於正值OVA(家庭錄像帶格式)動畫熱潮的消退期,因此未有強烈反響,也成為了三神作中最為小眾的一部。時至今日,連作者木城雪戶自己都坦白承認,當時只是考慮熱銷的漫畫版該如何延續,根本無心管動畫化的細節,就連這次的電影版也放心交給卡梅隆。因此,後者對改編版傾注的心血,不得不說是命運之神對這顆遺珠的眷顧。

西方世界改編日本漫畫天生就有些水土不服,之前由好萊塢拍攝的日漫改編電影也引發了很多爭議。比如《攻殼機動隊》原本的人物和故事設定就被限定在很小的範圍內,改編者不得不考慮廣大漫畫原著黨對電影設定的某些預期,還要照顧到沒看過漫畫的普通觀眾的觀影體驗,二者都想兼顧的結果,往往是出力不討好。但對於《艾莉塔》而言,這一點似乎並不重要。木城雪戶並沒有描述一個發生在亞洲的科幻世界,原著《銃夢》中的故事發生在密蘇里州的堪薩斯,那裡本來就是一個多元文化的熔爐,而這恰恰給卡梅隆的團隊提供了很大的創造空間。導演羅德里格茲在看完原著漫畫後也聲稱,《艾莉塔》其實是卡梅隆「從自己的視角進行的重新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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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阿基拉》描繪的是凝聚了當代文明的都市崩塌的景觀,《攻殼機動隊》又將焦點對準了數字時代靈與肉的哲學思辨,那麼《銃夢》則是主角魅力與冒險精神在賽博朋克中最強烈的表達,它講述的是一個未來「戰鬥天使」的成長故事:半人半機械的艾莉塔誕生於一位失去女兒的科學家之手,在發現自己擁有驚人的戰鬥天賦後,她決心為正義而戰,並隨之揭開了自己的身世之謎。

在廢墟中發現的美少女面龐與改造後的賽博格軀幹,體現的是日本時至今日仍然迷戀的人造人養成之夢。一方面,與後來綾波麗、小嘰、最終兵器彼女等人造美少女無口、萌系的人設強調相比,《銃夢》仍然繼承了《風之谷》等八十年代動漫的劇情強調與世界觀強調。但另一方面,與其它的賽博朋克作品相比,也正是通過激烈的動作場面中表現出的蘿莉形象,打開了九十年代一系列戰鬥美少女的先河,開啟了日本哲學家東浩紀口中的「人設消費時代」。

雖然《銃夢》動畫版錯過了兩年後《新世紀福音戰士》引發的社會熱潮,但卻啟發了後者流線型裝甲美少女式的人物設計。電影中,通過父親對機械軀體曲線的撫摸,這種隱藏的皮格馬利翁式戀物情結被極為明確地表現了出來。事實上,卡梅隆對《銃夢》的迷戀,也正是源於二十年前他初為人父的心情:他迫切地希望故事中獨立、勇敢、精進的女主形象,能成為當時僅五歲的女兒將來的精神榜樣。電影中艾莉塔叛逆所喊出的「我又不是你的女兒」,在原作中其實是「我不是你的洋娃娃」,想必也是來自卡梅隆為人父的親身體驗。

而這種真實的父親心情,也構成了卡梅隆版《艾莉塔》與原作最大的區別。在原著漫畫中,艾莉塔相對內向,作者木城雪戶在這個角色上投射了很多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但電影中的艾莉塔更接近於卡梅隆熱衷塑造的那些女性角色,她外向、熱情,有強壯的身體,而且性格堅毅。這種特質在莎拉(《終結者》)、琳西(《深淵》)、羅斯(《泰坦尼克號》)和娜蒂瑞(《阿凡達》)身上都曾出現過。卡梅隆不惜背叛原作青年漫畫式的賽博朋克暗黑世界觀,將艾莉塔描繪得更加少女、富有人情味,這或許是考慮市場與受眾的結果,但我更願意理解為這是卡梅隆的愛女之舉。

雖然電影在各種視覺設定與情節還原上都高度忠實原著,但《艾莉塔》整體劇情的薄弱還是顯而易見的。原作《銃夢》其實很大程度上是木城雪戶邊創作邊構思的大雜燴成果,其在採用賽博朋克的主題同時,也體現出了八十年代宮崎駿蒸汽朋克的影響。而且《銃夢》原本是分節構思的,九本單行本各構成一個獨立的故事。電影在選取了前三卷故事的同時,卻試圖讓這些線索全部融合交錯、平行推進,這在一定程度上讓觀眾分散了注意力。另外,在卡梅隆以往參與的電影裡,男女主角都會迎來一個「至暗時刻」。和以往那些作品相比,《艾莉塔》似乎缺少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高潮。電影裡的艾莉塔太過強勢,見神殺神,佛擋殺佛的處理方式也許會帶來最為爽快的觀影體驗,卻讓觀眾缺失了高低起伏的心理節奏。但拋去這些缺點,《艾莉塔》對原作的忠實,以及所體現出的本世代電影工業的最高水準,絕對是一部能同時滿足漫畫粉絲和電影觀眾的誠意之作。而筆者也殷切希望在片尾有意預留的懸念能盡快拍成續作,進而完整地描繪出《銃夢》這個龐大複雜的賽賽博朋克科幻世界。

二零一九年二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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