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艾莉塔:戰鬥天使》影評:戰鬥天使:墜入凡間
艾莉塔:戰鬥天使影評電影最忌諱劇透,但《艾莉塔:戰鬥天使》恰恰例外。 需要對於原著漫畫有所了解,才能把脈劇中人物動機的內在力量,品味那種詭譎命運的波瀾壯闊。如果能夠倒著往前看,不僅可以心無旁騖地沉浸於視覺享受,而且更能察覺影片在反烏托邦外衣下隱藏的絕望。 這是缺陷、也是優勢。對非原著漫畫迷來說不十分友好,電影不算是完整的藝術作品。確實,編導的雄心是以三部曲的形式,一氣呵成構建完整的世界觀,此片僅是第一部,耐心期待吧。 這一部已經足足等了十年,著名導演卡梅隆從購買版權到籌拍整整跨越了十年,中間勉為其難地拍了《阿凡達》,雖然技驚四座,但他說那時的技術水平還無法呈現《艾莉塔》的絢麗多彩。 十年磨一劍,《艾莉塔:戰鬥天使》橫空出世,貢獻了無與倫比的視覺盛宴。炫目華麗的機甲格鬥,惟妙惟肖的動作捕捉,細緻入微的眼眸笑靨,在視效上己經領先世界半個身位,光欣賞這些場景就完全值回票價了。 電影改編自日本漫畫家木城雪戶的代表作《銃夢》。故事的背景設在二十六世紀的遙遠未來,科技發展讓人類能夠進入外太空殖民階段,但人類內部卻四分五裂,形成各種派別和階層,互相征戰,地球已淪為廢土荒漠。 某天,來自火星基地的少女艾莉塔掉落到地球上名叫「廢鐵城」的地方,只殘剩頭顱和胸部。幸遇依德博士的營救,幫她接上機械四肢。那時候的科技已經可以自由替換軀幹,只要人腦不死,就可永生。 艾莉塔記不得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傷,但她並不在乎。第一口橙子給她清爽的口感,她就記住了家庭的甘甜;第一塊巧克力給她絲滑的綿柔,她就接受了雨果的愛意;第一個親人的關心照顧,她就認準了依德的救命之恩。這是一個單純的人,單純到可以將怦然跳動的心臟掏出來獻給愛人,單純到無拘無束,勇往直前。但,同時她的骨子裡帶著天生的殺戮基因,讓這個小女孩有無限的能量,無視暴力,桀驁不馴,手指被斬斷也能奮力摳出敵人的眼珠。 然而,地球上碩果僅存的廢鐵城卻並不單純。廢墟一樣的街道,骯髒不堪的人心。當人類對生命失去敬畏時,軀體成為附屬的零件,道德感也隨之淪喪。暴力血腥成了唯一的消遣,從機動球大賽,到賞金獵人,到處是殺戮,到處是暴虐,地球成了煉獄。 人們嚮往著高高在上的天空之城,這座懸浮在頭頂之上華美的城市,是廢鐵城居民心目中的天堂。據說那裡四季鳥語花香、人人秩序井然,沒有搶劫、沒有屠殺、沒有欺詐。多少人憧憬進入天空之城,可是幾百年來沒人能做到,只有從上面流放驅逐下來幾個少數人,依德博士就是其中之一。 《銃夢》的故事設定就是圍繞等級森嚴的體制做文章,高一階文明依靠領先的科技和武力,統治奴役下一層次。天空之城依賴廢鐵城居民的生產勞作來供養,幾條粗壯的管道源源不斷向上輸送。 而廢鐵城的人們以天空之城傾倒下來的垃圾為生,進行再加工、再利用。維克特是廢鐵城的主宰,禁槍、禁飛,消滅一切反抗者,但他也只是天空之城的傀儡。 這還沒完,天空之城的名字叫撒冷,而它上邊還有懸浮的世界叫耶路。這是人們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但能時刻操控天空之城所有人的神經命脈。這就是冷酷的現實,日本漫畫家對於門閥階層的理解和觀察深邃到了骨子裡。 電影中武力值最大的反派則來自地球的深處,那裡的族群也在承接著廢鐵城傾瀉的垃圾,像螻蟻般毫無尊嚴地活著。這就是充滿戾氣怨念的格魯依什卡頻頻作對,對於廢鐵城刻骨仇恨的來由。 追風少年雨果一心要逃離廢鐵城,不甘平庸;勢利自私的綺蓮醫生也想升入天空之城,抱有期待;可沒人知道,來自地獄的惡魔格魯依什卡拼盡全力,就是要證明自己能夠在廢鐵城立足。你聯想到了什麼?現實如此殘忍,無法直視。 艾莉塔是唯一一個不認同、不屈從、不服命的奇女子。她沒有明確的遠大抱負,更不想平步青雲登入上層。只為當下,只為正義,只為身邊在乎的人,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 這一點讓我想到了孫行者,那個帶上緊箍咒之前、尚未稱悟空的石猴。那怕天庭龍宮,那怕天兵神將,也要搞個天翻地覆。艾莉塔就有這股勁,是她的可愛之處。不像她的夥伴、她的敵人,一輩子都活在渴望認同或尋找自我認知中。 當初戀男友被天空之城「掃鼠環」的利刃大卸八塊,那一刻,艾莉塔滿含淚水,心中響起了第一個明確的反抗號角:打將上去,掃它個精光。正像那首歌唱的: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這地再也埋不了我的心,我要這諸佛都煙消雲散!對於等級制度的故壘,動口無異於與虎謀皮。 電影就到此截斷,等待續集,一切好戲才剛剛開鑼。 如果說《艾莉塔:戰鬥天使》有何不足,也許是囿於電影篇幅,或者是開篇鋪墊的考慮,《銃夢》原著中核心的理念架構幾乎沒有展開,但願在下兩部續集中加以彌合。 有遺憾,有不滿,但並不意味著這部電影僅流於熱鬧和淺薄。有個細節耐人尋味,地獄壯漢闖進廢鐵城武力最強、有殺人許可的捕快俱樂部,隨手戳死個賞金獵人,虐殺捕獵小女孩。原先耀武揚威的一干眾人,頓時噤若寒蟬,無意干預。只有曾被艾莉塔抱過的路邊小狗挺身而出,英勇無畏。人性的懦弱與貪婪,被無情地嘲諷。 當然,我們沒法期待電影這種大眾藝術形式涵蓋更多的哲學探討,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比如《流浪地球》就抽去了劉慈欣在原著中離經叛道的先驅意識,對於烏合之眾的蔑視唾棄,對於失敗命運的冷峻悲涼,等等。取而代之是熱血壯志的理想主義,迎合大眾需求。 同樣,《銃夢》核心的精神內核在電影中也極難表達,這要考驗編導在平衡思辨深度與大眾認可之間的取捨。《銃夢》作為成人漫畫,提出了一個終極哲學問題,就是:何為人? 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工智能AI無所不能,基因納米、精密機械異常發達,人的重新定義卻成了問題,這是笛卡爾、康德、黑格爾等歷代哲人從未遇到或想到的問題。 比如,《銃夢》描繪的地層深處,那些退化變異,毫無道德觀,行屍走肉般生存的人,算不算人?再如,廢鐵城裡,到處都是渾身上下機械裝置、僅剩腦袋意念操控的生化改造人,算不算人? 這兩個題還不算難解,等到電影的續集將會遇到終極拷問。天空之城最大的謎底,那些高高在上、安樂無憂的人,雖然四肢俱全,但從19歲起就被取走了大腦,植入最高端、有記憶的芯片。他們的喜怒哀樂受人工智能的控制和引導,凡是不符合統治者意圖的行為都會分泌一種愧疚的激素,讓每個人都自覺循規蹈矩。這就是天空之城之所以祥和安寧的原因。細思恐極,沒有自由意志的人,算不算人?己經沒法回答了。 但,作者還藏著一個驚天大秘密:在最高層的耶路那個地方,集中著所有人的大腦。被豢養在儀器中,源源不斷地提供著思維。大腦不死、軀體不存,這還算不算人?讓人失語。 徹骨的悲涼與震撼,莫名地悵然若失,只有極致到變態的藝術家才能抵達的深度。 我們作為凡人,不必一定要認同它,也不必過於悲觀,但對於科技的憂患、人性的警惕,總比一味鶯歌燕舞來得誠懇。這就是廢土文化的意義所在,賽博朋克電影常常表現人類在殘酷境地下的自生自滅,人性將會變異成何種狀況,這是非極端測試所不能顯現的。 戰鬥天使,墜入凡間,我們仰望便可,只希冀天空中沒有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