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艾莉塔:戰鬥天使》影評:嚴格意義上來說,I'm a Cyborg
艾莉塔:戰鬥天使影評我是誰?
我來自哪裡?
我將去往何處?
這三個自人類出現以來,便存在的亙古不變的叩問,在最近熱映的《艾莉塔:戰鬥天使》中也是作為主線存在,將人類重新引入理性思考的話題。
然而,除了追尋電影的這種思想內核,我們意外發現,在直觀視覺層面,艾莉塔給予我們更多的是關於未來人機結合的趨勢的思考與啟示。
【新「三大叩問」】
人類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為了克服這一弱點,人類做了哪些努力?
這種努力又會將人類引領到何處?
這三個問題似乎即將取代上述「古典三問」,成為未來主義下,人類主要需要解答的疑問。文藝復興時期興起的人文主義,其將人類標榜成「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一度將人類從神權中解放出來,然而隨著人類的演化,每個人也都清晰地看到人類擺脫神的概念後遇到的最大侷限——身體。為了解決這副肉身帶給人類的限制,中國古人有不老不死的「神仙」概念。
不過,「不死」僅僅表達了人類對永生的渴望,說到底,對於這個世界似乎還是沒有什麼太大貢獻。
人類需要在哪個方向前進,才能對人類的未來有所貢獻呢?就是如艾莉塔般不朽的存在——「賽博格」主義。
「賽博格」即是機械化有機體,是以無機物所構成的機器作為身體的一部份有機體的碳/鐵共生形式,這一說法最初由兩位美國研究人員曼菲德·E·克萊恩斯(Manfred E. Clynes)與內森·S·克萊恩(Nathan S. Kline)於1960年提出,他們認為可以將自動化控制理論應用於人體,通過人-機結合的方式突破人類在太空中的身體侷限。
對於這種人機結合的方式和形態,他們將控制論(Cybernetics)和有機體(Organism)兩個詞結合起來,稱之為Cyborg(「賽博格」)。
賽博格這一概念自提出之日起便受到多方關注、討論並產生了諸多實踐形態,在對賽博格的分析中最著名的要數女性主義學者唐娜·哈拉維的《賽博格宣言》(A Cyborg Manifesto)。哈拉維認為賽博格是「一種控制論的生物體,一個機器和生命體的雜交物,既是社會現實裡存在的生物也是小說中虛構的生物」。
「賽博格」,作為人類與機器結合的一個概念,它所要解決的更多的是地球飢荒、戰爭、生存環境等方面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麼賽博格文化大多根植於「臟科幻」電影中的主要原因。
嚴格意義上來說,人類身體中只要含有非碳基組織,都算是「賽博格」,比如美瞳、心臟支架、假牙、假肢……只是這些東西的用途,僅用於完善個人,並不能夠解決人類宏觀問題。
於是到了後人類主義時代,會腐朽的碳基生命體人類走下神壇,永恆的機械生命走向舞台。
【人機結合的前世今生】
1.小試牛刀:「後身體主義」《攻殼機動隊》
攻殼的故事發生在近未來,科技的突破使人幾乎所有人類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造,很多人的身體都有著與網絡連接的端口(在脖子後面),對他們來說,身體只是一個電腦終端而已,是一個容納人類靈魂的容器。與此同時,人工智能的發展也在不斷突飛猛進,機器替人類進行著各式各樣的工作。人與機器的差距越來越不明顯。
作為隊長的草稚素子在一次抓獲黑客的過程中,此人的記憶早已被人所篡改,就象一顆被人擺弄的棋子。因此素子陷入了迷茫的階段,她思考身為人類究竟該有何定義,人類一生的記憶,與龐大的信息世界,就好比一滴水和大海的程度。在1995年的動畫版中,素子說道:
「大概所有的全身義體化的生化人都會有同樣的困惑,也許自己很早以前就死了,現在的我只是由義體和電子腦構成的虛擬人格,也許真實的「我」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我的存在終究也只是由周圍的狀況做出相應的判斷而已。」
儘管像素子這樣的賽博格具有遠超普通人類的強大力量,但他們卻很少感受到某種「超人」的「快感」,相反,他們都深陷身為「非人」的困境之中,這一點《艾莉塔》中也明確提到,在艾莉塔愛上雨果後,她問博士:「人會愛上改造人(電影將Cyborg翻譯成了改造人)嗎?」
人類的身體和大腦的關係,究竟是可以替換,還是互為因果的存在?
2.初出茅廬:超驗主義《超驗駭客》
《超驗駭客》是一部被低估的作品,因為其核心概念來自監製克里斯托弗·諾蘭,靈感來源是康德的超驗主義,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它認為人的精神可以超越物質世界、感性世界、經驗世界的種種限制。
電影的主人公是一個人工智能體,打算征服全世界,這跟大部分機器人科幻片都差不多。但本片細微之處在於當被問道是否要毀滅全世界,與互聯網融為一體的德普答曰:否,我只是超驗他們。
《超驗駭客》的另一大特色在於對人機關係的處理上,以往智能叛變的作品會混淆人類與機器之間的界限,但本片沒有。最後德普操縱超驗人與人類軍隊作戰,他們沒有一個動用武力,只是採用束縛的形式,也就是說,本片中的人工智能,在嚴格遵循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中「不能傷害人類」的第一法則,電影最後德普落點於「機器人服從人類命令」的第二法則,在控制論與反控制論的前提下,人機界限劃得很清楚。但終究德普自我毀滅了,破壞了「機器人應保護自身的安全,但不得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第三法則。
3.爐火純青:機械生命《西部世界》
從諾蘭痴迷於人工智能領域而創作出來的《疑犯追蹤》,到完全發瘋創作出的《西部世界》,為何說他已經瘋狂?
如果說《疑犯追蹤》裡的The Machine儘管看似扮演「上帝」的角色,實質上仍然是宅總和李四幫助世界的工具的話,到了《西部世界》,諾蘭完全拋棄「人類」這個bug物種,試圖對人工智能「啟智」。
通常,機器人與人類最大的區別,就是人類的「自我意識」,也就是可以在充滿了未知條件下的「自主選擇」權,比如聰明如AlphaGo,每秒高速運算的能力使它輕而易舉勝過人類,但是它沒法像人類那樣在遇到「輸」的時候,可以掀桌子大罵:「老子不玩了!」
於是人類在《西部世界》第二季中,成為了福特訓練「Host」們發展出自我意識的各種「變量」:人類的殘暴、溫柔、情感、性慾、愛情、親情……都變成了「Host」學習的未知條件,根據存儲的反應數據,直到作出與以往不同的選擇(梅芙跳車和德妹殺人),才被認為發展出了「自我意識」,而不再是人類洩慾的機器人了。
由此看出,《西部世界》已經完全脫離「賽博格」的定義(完全沒有人類的部分),發展出新的概念,即人工智能發展引領人類人走向技術奇點。
但這些並非《艾莉塔》所探討的,本質上來說,它更像是人類探索人機結合的極限和趨勢,可以說,在所有的賽博格電影中,人機結合沒有逃脫碳基生命的侷限——死亡,哪怕身披盔甲,只要象徵人類本質的「大腦」死亡,賽博格也就死亡了。這一點確實令人唏噓,人類的想象力極限,終究還是受到肉身的限制。
不過,艾莉塔引發的完全人類和半人類(Cyborg)的思考還是有益的,雖然人類尚不能拜託局限,但總是用於突破極限的本能,恰恰是人類這個試驗品最寶貴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