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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星際救援》影評:星際救援AD ASTRA:歷經逆境,終達星辰

星際救援影評

片名AD ASTRA來自拉丁文PER ASPERA AD ASTRA,翻譯成英文是「through hardships to the stars」,亦即歷經逆境,終達星辰。AD ASTRA就是to the stars。電影可以從色彩象徵來理解,從月球到火星再到海王星,色彩從暖到冷,經過了白、紅和藍。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這樣的安排可能是因為,這三顆星星有些不一樣:月球是衛星,火星是類地行星,海王星是冰態巨型星;但又有些類似:月球上布滿撞擊坑,火星以外的岩石垃圾場是流星的主要來源,而海王星之外的冰礫垃圾場是彗星的來源。

三個顏色,三段旅程,分別探尋了三個主題。

白色月球反省精神錯亂和空虛導致人轉而向外物尋求寄託;紅色火星探討父子關係,尤其是父親角色缺失對一個男性成長的影響;藍色海王星則是抵達太陽系邊緣,亦即自我意識的邊疆後的覺醒。

「1」

白色月球:究竟要用什麼東西才能填滿一個人心裡的空隙?

「我們是世界食客」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月球一直和精神錯亂以及非理性聯繫在一起,精神錯亂(lunacy)和瘋癲(loony)這兩個詞都源自拉丁文的月亮「Luna」。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和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 )認為大腦主要由水構成,因此一定會受到月球和潮汐的影響。

莎士比亞在悲劇《奧賽羅(Othello)》中亦說:「It is the very error of the moon. She comes more near the earth than she was wont. And makes men mad.」

過去人們認為,滿月會導致怪異行為發生率上升。對此,美國精神病醫生查爾斯·萊森(Charles L. Raison)提出一個可能的解釋:在近代室外照明出現之前,滿月的光亮影響人們的睡眠,而睡眠缺失又會使得患有某些心理狀況(例如躁鬱症)的人的行為失常。

在過去,這個理論是解釋得通的,而在今天,依然有人相信精神科病患的數量、交通事故、殺人或自殺的事件在滿月期間會增加。儘管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彼時人類已經在月球上建造了地鐵、餐廳、賭場、免稅商店等等,Hudson news, Subway, Applebee、DHL們野蠻生長,採礦理所應當,月球海盜很自然,消費主義沒有放過任何有人類的地方。

「AD ASTRA」最初源於古羅馬詩人維吉爾(Virgil)的「Sic itur ad astra」,thus one journeys to the stars。所以Roy在電影裡會說:「We're world eaters」, 因為我們是世界食客,所以我們前往星空。

AD ASTRA明顯更想探索太空中的地球,當人類離地球越遠,它就越陌生。因而展示的畫面和空間極盡孤獨之能事,宏大、空曠、美麗,這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拷問著人類的脆弱神經:究竟要用什麼東西才能填滿一個人心裡的空隙?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形成了許多小範圍的社會集體,生存需要之外,形象和地位至關重要,在集體裡面,我們使用、購買和佔有商品是為了在別人心裡建立一個自己的形象。許多產品首先是一種形象和地位的信號,其次才是物質。人人都害怕自己的個性不夠鮮明、獨特和耀眼,如果不通過追逐物質來裝飾自己,就無法得到別人的欣賞。

在這種情況下,消費主義滿足了人類的兩大虛榮:一是在我們和他人建立長期關係時(配偶、朋友、家人),高於平均水平的商品可以彌補我們低於平均水平的特質;二是商品能在我們展示個人特質時,讓我們顯得更加有個性、更富吸引力和魅力。

長此以往,人們失去對自己的包容、耐心、反思和尊重,由於把個性交給商品、把自己投射在大眾面前,我們漸漸變得空虛和膚淺。對此,一種可能的解決辦法是,承認自己對商品的這種「佔有」,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人在有限的生命週期內,向宇宙租賃東西的一種方式。

「2」

紅色火星:父親角色缺失會怎樣影響一個男性的成長?

「我選擇了一個你會認同的職業」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如果說月球上的人類是遊客,恰好到另一顆星球做客購物,那麼從火星開始,人類的進化就開始了。

Roy的父親Clifford McBride為了尋找外星生命放棄家人,這種事業重於家庭的職業道德感不僅構建了父子兩人關係的基礎,還是Roy孤獨感的根源。

父親Clifford應該是出生於嬰兒潮時期(1945 - 1965),這個時期為男性確定的崇高使命延續到了Roy這一代甚至今天:男人應該為事業或使命犧牲自己的一切,不可以顯露脆弱,凡事要忍要堅強,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以往的太空片,個人要為了全人類的未來拋家棄子。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Roy一直克制自己的情緒,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心跳都不會超過80,因此也很難和別人產生連結或情感共鳴。在Roy和父親聯繫的過程中,他開始重建父親的形象以及和父親關係的記憶,這時候他才開始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 — — 缺失父親陪伴和鼓勵的孤獨、悲傷和失望。

在成長過程中,他不斷被告知他的父親是多麼偉大,而他只能按照模糊的記憶和別人的話語,建造自己心裡父親的模樣。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Roy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父親和他一起看音樂劇,當Roy到達利馬項目基地時,屏幕正在播放音樂劇,而當他終於和父親重聚,父親卻說他其實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和母親,他在乎的從來只是外星有沒有生命的答案,以此來確認人類並不孤單。

音樂劇作為人類的藝術,充滿著各種各樣的人類情感:幽默、諷刺、感傷、愛情、憤怒等等,而Clifford這樣一個不關心人類和家庭的人竟然會被這種情感藝術吸引。當Roy說,「我知道,爸爸」,他被迫面對真實的自己和父親,他終於明白了,父親 「只看到不在那裡的事物,但是錯過了近在眼前的事物」。

這恰好就是項飆老師在《十三邀》裡說的「附近的消失」:我們越來越少去關注周邊的世界,看到的是「我」和「世界」,要麼很小,要麼很大。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鬆散,但對依靠技術構造出來的抽象系統高度信任,依靠生物學界定的關係如父子關係被重新認為很重要。

依靠技術構造的抽象系統成為陌生人之間信任的基礎,我不信任你,但我們共同信任一個第三方平台;這種信任催生了即時性,我們的相遇是一次性的,而且我和你的接觸僅僅只有5分鐘,我不需要和你建立關係;這種臨時關係使得生物關係異常牢靠,因為沒有構造愛和互相信任的關係的自信,我們轉而向血緣、代際關係尋求愛和信任。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漸漸的,我們成為彼此世界的旁觀者,結果是反思能力下降,情緒化占據主導。我們忽然對一個事物充滿同情和理解,5分鐘後,我們把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地方。這種情緒暴漲讓我們失去行動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講,信息碎片和資訊爆炸默許我們可以不作為,因為新鮮事總在發生,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

追求即時性的滿足,又導致了在社交時代,人們越來越不願意去主動地、真正地了解一個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理解僅僅基於社交軟件上的圖片和文字,隨手點讚,漫不經心的評論,彼此之間的交流止步於屏幕和算法。

不少人就像Clifford一樣, 「只看到不在那裡的事物,但是錯過了近在眼前的事物」,當看到不同意見、立場和態度的言論、文字、電影和書籍時,緊緊抓住不喜歡不贊同的一句進行嘲諷甚至攻擊,很少去聯繫上下文語境和思考對方說出這句話的原因,終於討論變成爭吵,理解和對話無關。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Clifford愛過自己的兒子嗎?開場時出現的類似超音波的耳語聲音其實是H. Clifford反復說「I love you my son」 的調速改變而成的,並且這個聲音被刻意隱化了。

這就像Roy需要不斷對機器確認「我很好,我沒事」一樣滑稽,人類放心地把表達愛的能力交給機器,把需要情感和關懷的心理評估交給人工智能。

「3」

深藍色海王星:自我意識的邊疆

「我會去生活,然後去愛」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39億年前,太空曾經發生晚期重大撞擊事件,月球表面出現的撞擊坑,根源很可能來自海王星。

太陽系從距離太陽大約55個天文單位的海王星,一直向外延伸到一個名為柯伊伯帶(Kuiper belt)的巨大環形結構(想象一下八大行星都在一個甜甜圈的環狀內部)。柯伊伯帶主要由太陽系形成之後剩餘的星子組構成,無數冰製岩石天體集中在這裡,被一位作家稱之為「遺棄物的聚集地」。

當時海王星在向外遷移時經過柯伊伯帶,運行於太陽系的邊緣地帶天體間產生的相互引力破壞了這些軌道,並將很多天體推向太陽系的內部,從而導致晚期重大撞擊事件的發生。

另外,海王星擁有窄環,這些環以典型的法語名字命名,比「Liberté」,「Egalité」和「Fraternité」 (自由、平等和博愛),電影最後Roy穿越的星環可能就是這幾個。所以可能可以解釋為什麼這部電影對星際的探索從月球開始,到海王星結束。

太空探索,或者任何探索,可能未必會有答案,未必會有結果,未必會有進展。而人類真的如此幸運又那麼不幸,恰好是宇宙中唯一存在的智慧生物嗎?可能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Copyright Twentieth Century Fox France)

我們能知道的是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中,一切如赫拉克利特所言,「萬物皆流,無物常駐」。一直以來人們都被教育要執著、要堅持、要勇往直前,但有時候放下未必就是懦弱和退縮,「有時我們急迫緊抓的事物未必是我們所需要的事」

所以不如去關注和承認自己內心的疏離,放下那些記憶和失敗的人際關係,並花時間去治癒自己。

古羅馬哲學家塞內卡(Seneca)寫道「Non est ad astra mollis e terris via」,there is no easy way from the Earth to the stars,但也許正是這種疏離使我們最終與地面相連。

當Roy回歸地球,在最後一次心理測試中,他說:「我仍對未來一無所知,但我不再害怕。我與身邊的他人產生聯結,我與他們共同承受生活的負擔。」

「我會去生活,然後去愛。」

孤獨的人啊,你正在通往自身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前行,在路上,你不僅會遇到七個猙獰的魔鬼,還會遇到你自己。
— — 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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