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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異端鳥》影評: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是「異端鳥」

異端鳥影評

原文鏈接:【影/《異端鳥》:世間的多少沉重,要透過孩童的雙眸

假如不是畫質過於清晰,很難想象,這部幾近黑白默片的電影,其實是一部「新片」(2019年上映)。

在如今這個流光溢彩的紛繁世界,黑白和沉默,有時候是一種「態度」,是一份不太想與大眾為伍的遺世獨立;有時候是一種「情懷」,是對過去那種比較純粹的情趣的緬懷;有時候是一種「審美」,是已經流行,卻不想被視為流行的復古風格。

然而,黑白和沉默,在這部片中,只是、也只能是黑白和沉默。它沒有任何多餘的附加理由。

因為實在太過於沉重。

文字不是萬能的。此刻的書寫也生怕過於輕浮。

然而,這部電影是根據小說改編的。這部初版於1965年的同名小說,因尺度過大,一度被禁。作者是波蘭猶太裔的耶日·科辛斯基(1933—1991),作為二戰的倖存者,他確實親身經歷和親眼目睹了小說中的諸多情節。生於二戰之後的捷克導演——瓦茨拉夫·馬爾豪爾,在小說作者自殺後的第28個年頭,將它以電影的形式再度呈現世人,而且幾乎剝離了文字(在電影中,就是幾乎剝離了對話),也可以看作是對原作者的一種致敬。

至於顏色。啊,顏色。黑白其實是最豐富的顏色。所有的顏色匯集到一起,就成了黑色。而所有的光匯聚到一起,才形成白色。如果用心去體會,甚至會覺得,在這部影片中,黑白甚至還顯出一種「溫暖」。試想那些赤裸裸的、血淋淋的鏡頭,假如不是黑白化的處理,又該是怎樣的一種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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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不僅僅是沉重,還很讓人費解。

片名(小說名)本身就是一個謎題。異端鳥,the painted bird,有什麼寓意嗎?查看電影的官方網站,有一段話是這樣描述的:

Kosiński borrowed the title 「The Painted Bird」 from the rural environment. This expression refers to a custom once popular in the countryside – people used to catch birds and painted their feathers in striking colours. After this, they released the painted bird back into its original environment. However, the other birds would never accept the painted bird back. It would be perceived as an enemy, a foreign element in the flock, and was pecked to death. The main character in the novel feels like a painted bird, as he encounters fear, scorn and cruelty all the time and everywhere simply because he is different. The main character of the novel is a young boy, who himself is THE PAINTED BIRD.

大意是,在農村,有一種流行的習俗,人們將捕捉到的鳥的羽毛塗上顏色,然後將之放歸原處。但此時,其他的鳥已經不再接受這隻被塗了顏色的鳥,於是就把它啄死。小說中的男孩就是那隻被塗了顏色的鳥。

影片中,關於「異端鳥」是有交代的。一個是養鳥男將情人送給他的鳥塗上了顏色,當著小男孩的面將它放飛天空。不多久,鳥落了下來,小男孩將它撿起,撫摸了它的翅膀,不禁啜泣。

其實在這之前,還有一幕關於「異端鳥」的命運隱喻。也就是電影海報宣傳的取材鏡頭,小男孩被埋在土裡,只露出腦袋,一群鳥啄他的腦袋。

聯想到這個場景,也就可以理解小男孩為什麼會啜泣了。他曾經有過被鳥群啄的經歷,所以,當看到被群鳥啄死的小鳥,會覺得它是自己的同伴。

他之所以竭盡全力地活著,是不是在心裡想著要掙脫這樣一種命運的束縛呢?儘管他是一隻異端鳥,但他不想擁有被啄死的命運。

假如男孩的年紀大一些,這樣的揣測或許是成立的。但對於一個尚處童年的孩子來說,這一揣測就不免顯得牽強而又殘忍。他本該天真無邪地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啊!

那他之所以頑強地活著的動力究竟是什麼呢?影片在一開始是有交代的,就是與父母團聚。小男孩畫了一幅畫,畫面是爸爸媽媽牽著他的手,他在上面寫了字,「來找我」,像是許下了一個大大的願望,然後鄭重地將它放到飄流船裡,隨著河流而去。

所以,片尾安排他跟父親相見,是首尾呼應的。網上有些評論認為,這個結局是敗筆。我對此並不認同。儘管這個時候的小男孩,對於「回家」的念頭已不似過去單純,但它依然是一粒種子,埋在內心深處。

影片的最後一幕是極其感人的。坐在父親旁邊的小男孩,心情複雜地打量著這個陌生而又親切的男人,直到看見他手臂上的號碼,好像突然間,一切的不滿、哀怨和疑慮等情緒都統統消失了。然後,他在車窗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此時,恢弘、空曠而又深情的片尾樂響起,讓人止不住淚流。

原來,自己的父親,也是異端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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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影片在敘事上,也存在令人費解的地方。

導演將故事分成了若干幕,除開篇外,每一幕都以人的名字為標題。這些人都是出現在小男孩生命中的重要過客,透過他的雙眼,觀眾會看到各種荒謬的人和事,其中不乏血腥、暴力與色情。

本來以為每一幕的故事可能都在說明一個主題,最後會形成類似《十誡》或《七宗罪》那樣的宗教旨意。比如,村裡人以為小男孩燒死了奶奶,就打他,是不是代表了懷疑?男僱主挖掉與自己老婆有染的雇工的眼珠,是不是代表了嫉妒?但看著看著,又覺得好像也不能以某個概念去歸納每個故事。這部片固然有宗教的元素,但它不是核心。而且,從故事的發展看,作者應該是懷疑宗教的。一個諷刺的對比是,神父萬分憐憫地收留了小男孩,結果又不明就裡地將他送入了惡魔之手。

從此以後,小男孩開始了絕地反攻和復仇,性格也不免變得「扭曲」。先是殺死了欺侮他的惡魔,然後殺掉了讓他羞愧的公羊,接著又打死叢林中的路人,並拿走他的行李。

之後,蘇聯軍人告訴他,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分別時還送了他一把槍。他後來用那把槍殺了欺負他的小商販。

影片中有個場景,一群孩子想要去挑釁小男孩,但看到他腰間的槍以後,紛紛讓開,夾道目送他離開。

異端鳥,終於不再是柔弱的、任人宰割的,而是有了力氣,也有了武器。

可是,這種「成功」的武裝,真的就是一種勝利嗎?

回想前面那些行惡之人,誰又沒有「武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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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孩子的童年史,就是一部戰爭史、社會史、人性史,對於這個孩子,或者是對於人類社會而言,不知道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悲哀。

這部電影,因這個小男孩的種種經歷而愈發顯得沉重。同時,也因他的不斷出現而留有一絲溫存。

很多時候,以孩童為主角的電影並不是拍給孩子看的。就像很多動畫片,也不是拍給孩子看的。對於大多數的孩子而言,他們是不可能理解這些鏡頭中的語言的。而成年人,在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之後,再回頭看自己的過往,常常會產生一種別樣的情緒。

或許存在一種心理學的解釋,即成年人之所以會對講述大人故事的兒童片投入熱情,是因為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擁抱曾經的自己,或者是擁抱此刻自己內在的孩童。

可是,在這部片中,我們要去擁抱怎樣的自己呢?現在的我們並沒有經歷過戰爭,也極少或幾乎沒有經歷過影片中的荒謬情節。那我們擁抱的是什麼呢?

這恐怕就要指向「共情」這個概念了。人之所以能夠對他人的悲歡喜樂感到動容,就是因為存在共情的能力。

因為共情,我們才能唏噓於每一隻「異端鳥」。

實際上,我們每一個人,也都可能是那隻「異端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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