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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初生之犢》影評:【翻譯】:來自牛的窺視,對談導演凱莉雷查德

初生之犢影評

在MUBI的這篇文章中,美國導演凱莉將會談到她的新片《初生之犢》,她會談到拍攝地點的尋找,指導動物演員,以及美國資本主義等方面的問題。

原題目: The Cow's Gaze: A Conversation with Kelly Reichardt

原作者: Pedro Emilio Segura Bernal

原文網址:https://mubi.com/notebook/posts/the-cow-s-gaze-a-conversation-with-kelly-reichardt

從她的處女作《野草蔓生》(1994) 開始,凱莉雷查德用她獨特而特殊的耐心風格,成功地捕捉到了美國身份認同的潛在問題,用並不華麗的世俗敘事來探索,在這個被稱為資本主義的漫長而疲憊的歷史長河中,小人物身心的旅途。

她的最新電影《初生之犢》是一部慢節奏的以男性夥伴為重心的反西部片,在這部影片中,兩個孤獨的不合群者(約翰馬加羅和奧賴恩李)和一頭牛(伊芙)相互交錯,在18世紀的俄勒岡州通過偷奶和創業尋找更好的生活。這個簡單的劇情構思是理查德的出發點,她利用自己的強大能力--比如對荒誕喜劇的精妙處理,她特殊的、同感的感受力,以及她將最樸素的敘事、鏡頭感或表演姿態轉化為直白表達的能力--將這個關於兩個還算純真的笨拙商人/罪犯幾乎是軼事的故事,變成了對友誼、自然、野心以及美國賴以成立的一切概念的深刻,超然的探索。

MUBI: 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這件事可能聽起來真的不值一提, 但我敢肯定,它可能也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是關於你的拍攝場地的找尋過程。我發現,尤其是在《初生之犢》中,你設法讓風景成為讓人吃驚的元素。你改造自然的時候,並沒有試圖讓人驚豔,而是完全相反,用你特有的簡約的風格。我猜想這個找尋的過程需要時間、沉思、耐心,所以我真的很好奇。

凱莉雷查德:首先,非常感謝你問起這個問題,因為,在我所有的電影中,最難的工作肯定是拍攝地點的偵查[笑]。 地點與拍攝場景經理珍妮特韋斯有關。 她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們很早就開始合作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甚至可以在拍攝過程中進行。有時,你會想到一個場景,然後當你到了那裡,你發現那裡下雨了,整個地方被淹了,你想用的淺灘已經不在了,你需要在腦海裡有一些備用的地方。不過是的,我的電影通常是從偵察開始的。我和我的製片人或者攝影師一起去尋找這些地方。其他時候我會和我的副導演或者製作設計師一起去。有一段時間,每個人都會自己去偵察,然後我們帶著其他人去了解這些地方。 過去,我自己做的時候會用掉更多時間。但是這個項目計劃安排得比較集中,它需要更多的精力。尤其是現在最大的困難之一就是要找到一些可以實際拍攝的地方, 因為現在有很多飛機。你幾乎不能在飛機經過的情況下拍攝一個鏡頭。我注意到從我拍攝《米克的近路》(2010) 的時候到這部電影的時候有很大的不同,這部電影更難處理飛機的存在。所以這讓尋找合適的地方變得很困難。尋找的過程並不總是要讓我們找到最漂亮的地方或者最奢侈的地方。有時候我必須要忍住,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有時候最不可思議的場景是在我們的身後,在我們的背後,而不是攝影機指向的地方。我相信這些作品一定要注重有自然景觀與場景的配合,以及想要表達的東西,而不是想著要做一個關於美感的故事什麼的。

MUBI: 場景找尋過程有多長時間?

凱莉雷查德:這部電影製作速度算快的了。場地找了差不多一年。我在斯洛伐克為另一部電影考察了一年,但那部電影沒拍成,然後這部電影拍成了。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來準備,當然很多其他籌劃的事情也在作。我必須帶著沒工設計師安東尼加斯帕羅去這些地方。對他來說,了解這些地方很重要。但這意味著我們要去很多次。因為我和同一個副導演克里斯卡洛爾合作了很久,我們經常去這些地方,但你也得和其他人一起去,因此會在那裡花更多的時間。

MUBI:你喜歡找場地這項工作嗎?

凱莉雷查德:我發現這真的很難。但這個過程,我很欣慰,我能和兩位得力戰將Chris (副導演卡羅爾和攝影師克里斯多弗) 在這些我們已經熟知的地方一起工作。我也喜歡一個人去某個地方,想很多事情,或者和所有的團隊一起坐車去,我們一起分享我們的研究。當事情越來越多,就有意義了。這很有幫助。

MUBI:話說,在你們編劇過程中,當你將具體的空間考慮在內的時候,你會不會把場景也寫進去?

凱莉雷查德:是的,當然。有時候,我在編劇的過程中也會思考場地的所在。通常情況下,我一開始就會想到一些地方,或者它們在電影種會是怎樣的。我和喬恩(聯合編劇喬納森雷蒙德)有時會想到一個地方,但這並不是我們最終的拍攝地點,但我們用它來創造一些新想法。

MUBI:您與喬納森雷蒙德有長期的工作合作,您通常與他共同創作您的電影劇本,但在這次,您開始根據已經出版的小說進行改編,該小說是由他編寫的。我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既然有之前的腳本作為起點,這個過程是否有變化?

凱莉雷查德:是的,我覺得約翰的故事有一點很好,就是有很多空間可以延伸,並且在敘事的空間裡創造新的空間。這一次,我們只用了小說的一些重要環節。小說講述了一個二十年的故事,它發生在兩個不同的大陸。所以我們找到了另外一種手段,讓我們可以把小說裡面的主題都處理好。當然,我們還是想保留了約翰在小說裡面設置的所有人物。King Lu的角色其實是兩個角色的融合。但是後來我們有了 " 牛的敘事機制"之後,我們又從那裡構建出了一切。但是我們並沒有打算把故事的當代部分,19世紀20年代的故事拿出來放大,以便摳出所有細枝末節的東西。我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決定為這部小說製作一部電影。通常情況下,我講的故事只發生在兩個星期之內。這部電影在處理時間上是很不同的。在這個故事中,歲月真的很漫長,所以。。。

MUBI:您在這部電影怎麼處理時間的?

凱莉雷查德:說實話,很難辦[笑]

MUBI:您在編劇、剪輯和拍攝過程中,是否設法解決這一難題?

凱莉雷查德:這在編劇階段就已經完全想通了。是的,嗯,我是說,當然是在 "很大的程度"上 。然後,事情也在之後處理得非常好。

MUBI:我想知道更多關於剪輯的事。我知道您在電影中通常也會參與到剪輯過程中。

凱莉雷查德:本來,成為剪輯很大程度是現實經濟層面的考慮,因為一開始我請不起剪輯師。但這幫助我發現一些新的東西。我感覺當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每個人能發現一些新的地方需要設計,去發現你要進行剪輯的確切時刻,或者是畫面要如何進行新的組合,等等。但我拍的這些電影,每一部都是用不同的方式處理的。每次,在剪輯室裡會有很多新的發現。創作電影是需要社交的,在前期和後期需要和很多人進行合作,所以有時候,一個人和自己的電影獨處,是件讓人欣慰的事,開始擺脫那些理想化的想法,和你真正已經拍到的場面,的或者正在拍的電影在一起,我喜歡這樣的過程。也因為我是教書的,我覺得需要我的手直接去處理一些東西,沒有別人,沒有任何中間人。所以剪輯,我很喜歡。

MUBI: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把自己孤立起來嗎?

凱莉雷查德:剪輯自然是一件將自己孤立的事情。我有一個很棒的助手,非常聰明,很會觀察。通常在我做完一些剪輯後,我都會帶一些人來看,能帶來一些新鮮的角度。但通常這都是一個人的過程,自己一個人。挺好的[笑]。

MUBI: 據我了解,《初生之犢》要求進行大量的研究,以獲得對當時社會環境的準確描述,因為你不能指望當時的照片。我想這對你在影片中的創作過程影響很大。你能給我講講嗎?

凱莉雷查德:嗯,就這件具體的事情,沒有什麼是很快能完成的。正如你所說,沒有照片,所以沒有那麼簡單。我們在倫敦有一位研究人員,他真的很有幫助,因為當時,所有的東西都來自英國,所以他給我們寄來了很多東西。我們也讀了很多東西。研究道具的人也在做他們的研究,服裝設計的人也在做研究,專注于面料和材料等等。 然後我們結識了俄勒岡州大蘭德社區的部落聯盟。他們非常慷慨,允許我們使用他們的圖書館。他們幫我們聯繫了一個人,幫助我們學習電影中使用的美國原住民語言。他們也幫我們製作了獨木舟。。。但在路上,我們遇到的所有的人, 他們豆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各種有價值的信息,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剛才說的多次的麵包車旅行是如此有意義, 因為它們就像會議,每個人都在分享自己知道的東西。

MUBI: 你在電影中很多次和動物合作。從《溫迪和露西》(2008)中的露西,到《某種女人》(2016)中的馬,再到現在這部電影中的牛,我想知道與它們合作的感覺如何,或者它們如何影響你的製作進程?

凱莉雷查德:嗯,就這件事來說,真的挺難的[笑]。

MUBI: 但在電影中,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啊!

凱莉雷查德:我很高興它看起來很不錯[笑]。每一幀能用的畫面都在電影裡了。Eve很可愛,但真的很難合作。她是受過訓練的,我們必須做很多事情,比如說讓她舒服,比如說,在渡輪上,因為牛不會游泳,工作人員移動的速度又都很快,人數也多,所以任何動物都會對此做出不舒服的反應。和動物一起工作迫使你讓每個人都放慢腳步,放慢速度。我們在《某些女人》中和野馬一起了解了這些工作經驗。但我們都忘了[笑]。現在我們得重新了解,以動物的速度工作。但是攝影師,他是一個非常積極的人, 但仍然,唯一一次我看到他失去了自己積極的秉性而發脾氣的時候,是在與動物工作的時候! [笑]。最後工作還是很順利。

MUBI: 所以牛的存在算是奠定了拍攝的基調。除此之外,你已經告訴我,牛是一種敘事機制,一種敘事手段。從這一點出發,我甚至可以大膽地說,它可能會作為一個麥格芬。但我有另一個問題關於她。我認為影片的敘事視角來自於牛。我知道這也可以是約翰馬加羅所飾演的曲奇的視角,但我認為這是因為整部影片中有一種完全天真的目光。這是一種毫無評判性的視角,我想這是我們最接近於在自然界中觀察靜物的視角:就如同人在看自然風景。

凱莉雷查德:對,對,我同意。 電影的視角就是這樣的。當然這裡也有魯的視角,再說,他是個騙子。

MUBI: 但即使是魯或者Chief,也是建立在質樸基礎上的人物,我覺得這就要求你的視角要非常天真。

凱莉雷查德:是啊,是啊,完全是。他們對所有的事情都很天真,特別是Chief,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消耗整個種族。部落幾乎在5年內就被疾病消滅了。所以他在那裡的存在是完全粉碎性的。但我覺得魯在某種程度上是比較樂觀的。他真正意識到自己在社會階梯上的存在。他知道自己需要曲奇,但是,他還是不能保有一個突破社會壁壘的想法--對,挺太天真的。

MUBI: 既然酋長突然出現在討論中,我想問大家一個關於電影中在他家發生的一場對話的問題,就是兩個沒有男性在場的女人之間關於一條項鏈的對話。放映結束後,我和另一位MUBI的撰稿人Flavia Dima討論這部電影,她讓我注意到了這一點。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為了貝克德爾測試才製造了這個特殊的場景 (註:貝克德爾測試是一個致力於使性別不平等引起關注的簡短測驗 。 該測驗源自貝克德爾的一篇報紙漫畫《The Rule》,在其中,一個未命名的女性角色說她只看滿足以下三個條件的電影:片中至少有兩個女性角色;她們互相交談過;談話的內容與男性無關。該測驗是一種評判電影中女性角色代表程度的簡易方法,估量這些角色是否得到了充分發展。)

凱莉雷查德:是啊[笑]。但它也是一種敘事機制,讓我們看到了其他人的生活在今心,其他的故事在同時發生。在故事的外圍。但是,除此之外,在那個時候,他們不可能是真正的女人在那裡。我的意思是,莉莉的角色應該是一個奇努克女人,她嫁給Chief,而Chief在英國可能有另一個白人妻子。最開始的時候,除了這個特殊的情況之外,在那個時候,他們不會在那裡找到一個女人。你也許要能找到一個人做翻譯什麼的工作,但其實他們那裡不會有女人。所以,沒有女人的社會會怎樣,除了... ... 但在你說的那一刻,這些已經結婚的女人,其中一個嫁給了傑出的男人,她的部落首領。另一個天真的觀點是,那時候有貿易在進行,討價還價在進行... ...。

MUBI: 資本主義的純真。

凱莉雷查德:是的

MUBI: 你覺得這部電影是在講資本主義的純真還是兄弟情的純真?

凱莉雷查德: 兩者都有[笑]這種說法真的很有趣,不過是的,這是一部關於它們的電影......

MUBI:資本主義相信自己會成功。

凱莉雷查德: 嗯,資本主義對某些人有效。它對自然界不起作用。它不會。。。。

MUBI:人類全體。

凱莉雷查德: 嗯... 是的,但是... ... Chief Factor會沒事的,你知道嗎? 他的生活會很好的。他只是失去了一點牛奶,但就是這樣。

MUBI:現在資本主義已經擺在了桌面上,講這個故事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凱莉雷查德:事實上,我曾經琢磨過這個故事能為我們帶來什麼很久了。但首先,這似乎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來講述美國作為移民地的故事,另外,也為了談論資本主義自始至終的地方一直存在的權力結構,當然,還有關於自然資源被耗盡得事情,關於我們如何忽視所有這些自然界留下來的跡象。當然我們還要談論足智多謀的重要性,你需要這個東西,才能讓你總能在漫長的光陰裡,讓自己達到更高的生活標準。當然,只有當你生活有點脫節的時候,它才可能發生。這部電影講的就是這些東西。但正如你所說,它也是關於友誼的。關於友誼的各種不同的東西,關於親密關係。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愛情故事,曲奇和魯是兩個希望過上家庭生活的,但只能在家庭之外漂泊的人。

MUBI:一個被資本主義打敗的愛情故事。

凱莉雷查德:是啊,是啊。如果他們能共同在一起就好了。

MUBI:是的,如果他們能在這種不安中繼續穩定得過下去,他們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

凱莉雷查德:是啊,但是如果他們沒有一些野心的話... ...

MUBI:你就不會拍這部電影了。

凱莉雷查德: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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