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水漾的女人》影評：愛不會永遠，遺憾會

還記得小時候看的安徒生童話裏美人魚的故事嗎？王子和女孩結了婚，忍受著割尾之痛、失去聲音的美人魚最終化為泡沫。鮮有人知的，歐洲還有一個水之精靈的傳說：水之精靈通過與人類男子結合獲得實質靈魂，但如果人類男子背叛了她的愛情，水之精靈就會殺死男子，回到水中生活。

水之精靈的名字是Undine，水漾的女人。

看，精靈與人類的愛情總是崎嶇。電影《水漾的女人》隱晦地融入了水之精靈的傳說，可到底它還是一個現代愛情故事，關於相愛、關於不愛。

電影開頭是水漾的女人和約翰納斯分手的場景，鏡頭交替，水漾的女人和約翰納斯的臉交替出現，他們的目光交錯，沒有交匯。水漾的女人說：「你說過你愛我。永遠。」約翰納斯眼裡有不解、無奈和諷刺。永遠的愛像是只存在戀人之間的劇本，如果戀人關係不再，就變成了玩笑。

作為歷史學家和講解員，水漾的女人對著柏林的模型向遊客講述柏林的歷史和發展，當遊客指出模型中他們的所在地，水漾的女人眼中模型和現實重合，她看到的是她和約翰納斯分手那家咖啡館，她覺得約翰納斯還在那個轉角等著她。就如看小說時，看到和前任相似的名字，回憶鋪天蓋地湧來，經歷過的彷彿沒有褪色。結束工作的水漾的女人匆匆走向咖啡館，約翰納斯早已不在。

沒有人會一直在原地，愛無法永恆，過往終究會失去原本的樣子。

水漾的女人與克里斯托弗的相識很有趣，櫃子被撞到，金魚缸在高處搖晃，金魚缸破裂，女人拉了男人一把，兩人雙雙摔倒。魚缸裡的水流出，潛水員雕像掉落，金魚在地面奄奄一息，結果就是倆人被拉進了咖啡館的黑名單。小片玻璃碎片插進了水漾的女人的胸前，紅色的血液緩緩流出，這抹紅色是整部電影不多見的鮮豔。這也許是愛情的昭告。

意外的、來勢洶洶的愛情注定還是逃不過宿命。

第一次見到魚缸，裡面的水在晃動，水漾的女人閉眼像是在忍耐，像是在抗拒，她已開始抵抗注定的命運。這樣一廂情願的抗拒微乎其微。水漾的女人和克里斯多弗一起潛水，水漾的女人卻卸下所有裝備和水裡的大鯰魚共游。然後是潛水員雕像被摔斷了腿。在水漾的女人暗自抵抗的日子裡，命運都都已給了足夠的暗示和警告。

愛情和命運之外，是無法彌補的遺憾。

水漾的女人也許沒想到會再遇到約翰納斯，她或許相信自己成功地違抗了命運的安排。雖然這一次他一直在那家咖啡館、那個轉角等著，但是水漾的女人只是笑了笑，轉身離開。電影並沒有告訴我們太多水漾的女人和約翰納斯分手後的心路歷程，只聽到克里斯多弗描述他們偶遇的情形：「你盯著那個男人看，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他路過的時候，你的心跳漏了一拍。」所以，水漾的女人心中是有不甘的吧，有著不能和約翰納斯繼續走下去的遺憾，儘管分手時她倔強地擦去淚水不讓約翰納斯看到。當再遇到舊愛，觸發心中的悲慟開關，或許明白這個人已與我無關，可是啊，未完成的、彌補不了的空洞情緒不由自主。

水漾的女人聽到克里斯多弗說：「如果你愛一個人，你必須要說出來」，她卻顧左右而言他。電話在此掛斷，水漾的女人再撥打回去卻一直無人接聽。煎熬著，猶豫著，她對著他的留言信箱說了出來：「我以為沒有他我不能活」，「也許我的心確實漏跳了一拍，但那之後它又開始跳動，在你的手中」。此時的水漾的女人，會不會後悔沒有早些跟克里斯多弗說這些話呢，這些遲到的表白會不會是水漾的女人的另一個遺憾。

第一幕中，水漾的女人還對說約翰納斯：「如果你離開我，我會殺了你。」誰能想到，這句話是整部電影最大的劇透呢。克里斯多弗在工作中發生意外，性命岌岌可危。水漾的女人看著病床上的克里斯多弗，終於明白天命不可違。於是她一步一步走向約翰納斯，在泳池中親手溺死他。克里斯多弗醒來，水漾的女人一步一步沉入了水中。

遇到克里斯多弗，和他相愛或許淡化了被約翰納斯背叛的傷害和遺憾，可是了結約翰納斯換回克里斯多弗的命也意味著，水漾的女人接受了宿命的安排。與克里斯多弗分開回到水中，這也成為了她另外的遺憾。

醒來的克里斯多弗瘸著腿四處尋找水漾的女人，他去了她工作的地方、住的地方。透過柏林城市模型，克里斯多弗腦中浮現的是他和水漾的女人相擁前行的身影；在水漾的女人住過的公寓，他尋找他留下的紅酒漬。他焦急地尋找，尋找水漾的女人存在的證據，尋找他們相愛的證明。

兩年後，克里斯多弗在工作時，隱約看到了水漾的女人在水裡。因為不甘，因為遺憾，他義無反顧地走進了水裡，那個他親手焊上了水漾的女人名字和愛心的水裡，試圖再抓住一絲絲水漾的女人存在過的希望。克里斯多弗最終還是從水裡出來了，可能是水漾的女人勸說，可能是他放手，不得而知。外面天剛亮，朝陽的微光散落，他抱住懷孕的妻子，新的一天正要開始。克里斯多弗帶走了潛水員雕像，他的遺憾，就留在了這片水域。

水漾的女人看著克里斯多弗離開，帶著遺憾下沉，在渾濁、暗無天日的水底，陪伴她的是否只有克里斯多弗焊的她的名字。我想，身為水之精靈，水漾的女人擁有無盡的壽命，所以她才選擇歷史學家作為職業。因為經歷了漫漫時間長河，所以才對歷史清清楚楚。而親身經歷的愛情裡，她是否也說得清楚愛誰多一點，愛或者不愛呢？

可是，愛會耗盡，被愛的人會變，愛的人也會變，在瑣碎裡忘了最初的模樣。恨會消逝，隨著身邊世界的興盛或者式微，新的愛新的恨總能佔據心中的位置。

但，遺憾就是遺憾，或許在午夜瞥見的夢裡，或許在不曾再漏掉的心跳裡，或許在書中微不可聞的嘆息裏。

在無法扭轉的時空中，它一直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