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李察朱威爾事件》影評:他只當了三天英雄,卻花了三個月時間自證清白
李察朱威爾事件影評
1996年七月二十七日凌晨,成千上萬的人群聚集在奧林匹克世紀公園的中廣場,他們正隨著歌聲狂熱地舞動著身軀,誰也沒留意到一個不起眼的雙肩包被一雙罪惡的手塞進了人群後方的凳子下面。一名保安在驅逐幾名鬧事的小年輕時留意到了這個無人問津的背包,出於職業敏感,他立刻通知了同事,經過專家鑑定,包裡竟然被塞滿了炸彈,安保人員立即疏散人群,就在這時,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聲響徹天際——這是發生在亞特蘭大奧運會期間一樁震驚社會的爆炸案,這名保安的名字叫做理查德朱維爾,事後,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人一躍變成無人不知的英雄,然而,三天後,他卻被列為爆炸案的嫌疑人....
1997年2月,作家瑪麗布倫納根據這個事件創作並發表了《美國噩夢:理查德朱維爾》。2019年12月,美國著名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又將這個事件改編為了電影。
這部時長129分鐘的電影講述了理查德朱維爾從英雄淪為嫌疑犯再到洗清嫌疑沉冤得雪的過程。整個故事敘述得平靜克制,配樂也僅僅用了幾段柔和的鋼琴旋律,一如導演慣常的寫實風格,但你卻總能感受到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震撼,這種震撼是你驚覺主角的遭遇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盡忠職守的人身上。
一、誰是理查德朱維爾
理查德是那種典型根正苗紅社會主義好青年,確切的說應該是資本主義好青年,他為身為美利堅公民的身份自豪,他信任權力機關,擁護國家,尤其尊重公檢法部門,他臃腫不堪的身軀裡躍動著一顆懲惡揚善的心。
在佐治亞州這個對槍支管理相當寬鬆的地方,理查德像其他人一樣愛好打獵,家裡收藏了大大小小的槍支,甚至還有一枚空心手雷。為了紀念他平凡一生中的高光時刻,他還從爆炸現場拾走一塊當時被炸成碎片的木板,小心翼翼地黏在了收藏冊上。理查德做夢也想不到,這些與正常人無異的行為會在不久的將來對他產生如此不利的影響。
對於自己的一夜成名,理查德並未表現出多少興奮,他笨拙而真誠地向電視機前的觀眾表明自己只是在正確的時間在正確的地點做了正確的事情而已。當他發現自己由一個沒多少存在感的小人物突然變成走在大街上人人都向他揮手致敬,出版社爭相向他拋出橄欖枝的名人,理查德也開始有了自信,他開玩笑地向媽媽表示自己可能需要一個秘書了。
然而,理查德的英雄只做了三天,一條不啻於爆炸案的新聞出現在報紙頭條,昔日的英雄,今日的嫌疑犯,理查德的生活一下子從天堂跌倒了地獄,他困惑地看著FBI對他露出職業性微笑,眼神卻像看獵物一樣冰冷,他們開始對理查德威逼利誘,試圖從他嘴裡套出真相,他們旁若無人地進出理查德的家,隨意搬走各種私人物品,儼然一副已經掌握了理查德就是犯人的證據。
事實真的如此嗎,從影片描述來看,FBI一開始僅僅是出於以往辦案經驗做出了無法排除現場第一發現人的嫌疑這種猜測,而在聽取了理查德前任雇主的懷疑後,他們草率地採取了將理查德認定為嫌疑人,並採取一系列舉措,徹底摧毀了理查德的生活。
那麼,我們是否能把理查德的悲劇的責任歸咎在前任雇主這個」告密者「身上呢,我想是不能的,他只是基於理查德過往的表現合理地提出了自己的懷疑,他擔心的只是如果理查德真的就是投放炸彈的兇手,而自己沒有第一時間讓警方知曉,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擁有專斷判斷能力的FBI是怎樣做的呢,他們經過簡單的調查,發現理查德在前幾份工作中都表現出過人的執法欲,甚至還有一次不惜假冒交警去執法,於是他們迅速得出了理查德有立功傾向的結論,並將他和曾經一起消防員縱火案聯繫在一起,而理查德和媽媽居住在一起的背景越發讓他們覺得理查德符合嫌疑人特徵,他們甚至沒有想著先去實地考察理查德是否真的有作案時間,事實上,當理查德的律師提出這個辦案漏洞時,他們也只是輕描淡寫用理查德通過同夥來實施犯罪的,還試圖指出理查德有個同性男友。
面對FBI的蠻橫無理的調查,理查德沒有反抗,沒有怨言,他順從地接受了一切本該不屬於他承擔的刁難,甚至在FBI將他們家翻了個底朝天的時候還禮貌地提出了是否需要他幫忙,以至於律師不得不多次提醒他過多不必要的話只會加重他的麻煩,然而,這個體嫌口正直的人總是不顧律師的殺氣騰騰的眼神,說了一堆又一堆....在這個基調嚴肅的電影中,理查德的「健談」是難得幾處能夠製造點幽默感的地方。
在律師終於忍無可忍,咆哮著數落理查德各種不可理喻的行為後,這個一直以來都沒有表現出多少憤怒的男人終於迎來了第一次爆發: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卻讓我變成另外一個人,我不知道怎麼變成另外的人。理查德對這一切並不是無動於衷,他只是習慣了忍受被奚落、被指責、被玩弄,他仍然是一個擁有正常感情的人,只是多年的生活遭遇讓他學會了逆來順受,另一方面,他仍然在心底相信,他所敬重的FBI會在調查結束後還他一個公道。
直到他發現他FBI不僅在傷害他,還在傷害他最親近的人。一次口角後,媽媽躲進房間裡放聲大哭,他猛然醒悟,自己被FBI糾纏騷擾的時候,媽媽一直在忍受著比他還大的痛苦,而媽媽那句「我不知道要如何保護你」也使理查德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沉默的反應給對方糾纏的理由,於是在最後一次審訊中,理查德終於一反常態地向盛氣凌人的探員們進行了反擊: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是否掌握了任何能夠證明我是犯人的證據,面對這個擲地有聲的提問,探員們面面相覷,這一次,換做他們沉默了。
1996年6月,FBI正式宣布理查德無罪,2003年,FBI逮捕了真正的兇手埃裏克·魯道夫,2007年,理查德死於心臟病猝死,年僅44歲。理查德短暫的生命中大部分都是平庸的,他曾經有機會過上另一種生活,卻被無情剝奪,他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為自己辯解時是這麼說的:如果我僅僅是因為做了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卻被當作是嫌疑犯,那麼,下一個看到有可疑雙肩包的保安他還會選擇通知其他人嗎,他可能會跑得遠遠的。
二、第112名受害者
波比朱維爾,理查德的母親,她只做了三天英雄的媽媽就被告知兒子變成嫌疑犯了,甚至沒有時間去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突然之間,記者不分晝夜地守候在她家周邊,電視上出現的不再是對兒子的溢美之詞,而是各種惡意滿滿的中傷和詆毀,她不知道為什麼FBI要三番五次的跑到自己家種,不顧自己的懇求把每件她珍視的東西從她視線中抱走,更令她難以接受的是,這些人毫不在意她的隱私,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的貼身衣物搜刮走,她試圖去理論,卻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嚇得不知所措。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甚至不知道該採取什麼手段去幫助兒子,她唯一能做的,是在一場媒體發佈會上,噙著眼淚,聲音顫抖地請求他們還兒子一個公道。
理查德的律師這麼形容她的,爆炸案中第112名受害者,爆炸當天她在家中逃過一劫,但是卻沒有逃過輿論的轟炸。
三、從士力架說開來
沃森·布萊恩特,理查德的律師,他們的初識是在幾年前,那時身為後勤部人員的理查德擅自把一堆士力架放進沃森辦公桌的抽屜裡,還頗有些得意地告訴對方他是通過觀察對方的垃圾桶得出沃森喜歡吃士力架這個結論的,令沃森哭笑不得。後來在成為理查德的律師後,他們曾經爆發過一次爭吵,沃森氣憤地問理查德為什麼要選擇他做律師,理查德回答,因為只有你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對待我,沒有罵我肥豬,弱智。聽到這個回答,沃森表情複雜地看著理查德。對於沃森來說,理查德和自己算不上是交情甚篤的朋友,當初理查德從FBI本部打來的求助電話,他本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要求與理查德通話時,電話那頭竟然裝瘋賣傻,這點燃了沃森的怒火。
他親自與FBI對峙,拆穿他們每一個虛偽的提議,他向理查德詢問每一個細節,認真思考應對的策略,他用身體替理查德的母親擋住記者的發難,像家人一樣為在他們周圍鑄上一道牆壁,讓他們免於受到更大的傷害。
如果說理查德是爆炸案中的英雄,那麼,沃森就是理查德一家的英雄,他沒有屈服於權力的壓力,更沒有在無良記者試圖勾引自己暴露出理查德隱私的時候置職業操守於不顧,和某個禁不住誘惑輕易就把對理查德的懷疑吐露給記者的探員形成鮮明對比。在理查德被證實清白的幾年後,沃森見到了如願以償當上警察的理查德,當他告訴真正的犯人已經被繩之以法以後,理查德的表情很平靜,或許對於過去那些痛苦的折磨,淡忘才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四、一些遺憾
或許是導演實在太專注塑造三個當事人的形象了,以至於對站在當事人對面的FBI和媒體的刻畫幾近為零,以探員肖為首的FBI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自大傲慢的面孔,這個角色口口聲聲說要為在爆炸案中犧牲的下屬討個公道,可就我看來,在爆炸案後,肖似乎沒表現出多少失去下屬的悲傷,這個角色的真實內心就像真空狀態一樣,而那個勾引肖的女記者就更不可理喻了,前期一副可以為了得到奪人眼球的新聞不惜花費任何代價的無節操無下限的人設,在聽了沃森質疑自己的話後,居然會跑去現場進行求證,還在理查德母親的發布會上流下了感(e)動(yu)的眼淚,這種斷崖式崩塌的人設實在太過刺眼。當然,拋去這些瑕疵,這仍然是一部高質量作品,可惜的是,在上映四天後,票房成績不及200萬,對這樣一部好作品來說實在不公平,宣發上的缺位,只能通過網絡途徑來曲線救片,真心希望還沒看這部片的朋友們能夠抓緊時間去影院支持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