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李察朱威爾事件》影評::伊斯特伍德眼中的英雄是怎樣的?
李察朱威爾事件影評
很多人抱怨《李察朱威爾事件》敘事太平淡,缺乏峰迴路轉的跌宕,認為影片應該先拋出理查德·朱維爾是否為真凶的懸念,再逐步倒敘插敘揭秘事件的真相。
如果真這樣拍,那就不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而是大衛·芬奇了。
這十多年來,東木老爺子似乎和真實事件改編較上勁兒了,一部接一部的拍,越拍越來勁兒。
好萊塢喜歡拍真實事件改編的導演有很多,風格各異:
奧利弗·斯通擅長政治陰謀論題材,《刺殺肯尼迪》《尼克松傳》《小布甚傳》《斯諾登》等,通過大牌政治人物的噱頭引發熱議。
大衛·芬奇熱衷懸疑驚悚片,《十二宮》《社交網絡》,以及有真實事件影子的《龍紋身的女孩》《消失的愛人》,他的電影充滿懸念與反轉,結局往往令人生畏。
保羅·格林格拉斯精於現場感營造,《血腥星期天》《顫慄航班93》《菲利普斯船長》《7月22日》等,通過其標誌性的手搖攝影真實還原現場。
彼得·博格擅長動作片,《孤獨的倖存者》《恐襲波士頓》《深海浩劫》等,他的特色是永遠的男主角——肌肉男馬克·沃爾伯格。
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有著自己偏愛的視角。也許是年輕時飾演牛仔英雄太多了,人到中老年輪到自己當導演時想正一正視聽,闡釋一下自己對於「英雄」的理解。他的真實事件改編電影系列一直在重複兩個命題,即「凡人的英雄性」與「英雄的凡人性」。
了解了這一創作理念,你就不難明白為什麼《李察朱威爾事件》會這樣拍了。
1、凡人的英雄性
在《百萬美元寶貝》的前半段裡,他講述了一個平民女孩成長為傑出拳擊手的經歷;
在《澤西男孩》裡,他講述了四個新澤西州工人階級出身的男孩追求美國夢的故事;
在《永不屈服》裡,他講述了南非橄欖球隊在種族隔離制度打破後的變革與奮進;
在《15點17分,啟程巴黎》里,他講述了三位在歐洲度假的美國大兵挺身而出制服恐怖分子的故事。
……
在《李察朱威爾事件》的前半段裡,他同樣講述著一個平民成為英雄的故事。
男主角理查德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夢想成為一名執法者,但現實是他一直碌碌無為的在大廈保安、學校保安、社區保安等各種安保職業上平淡度日。
1996年7月27日凌晨,他展現出了「凡人的英雄性」。在離亞特蘭大奧運村1.5公里的奧林匹克世紀公園中心廣場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爆炸事件,造成一百一十多人受傷,2人重傷,2人死亡。由於事發前理查德敏銳的發現了可疑背包,警方及時疏散人群,傷亡人數才未進一步擴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伊斯特伍德的一系列真實事件改編電影都在重複這一設定,每個凡人身體裡都蘊藏著的英雄性的一面,它長時間的蟄伏其實是為了證明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做準備,準備迎接那關鍵一刻的到來。
2、英雄的凡人性
在《父輩的旗幟》裡,一群戰士每天在戰場上默默無聞的執行命令與履行職責,偶然間因為一張豎起國旗的照片而被不諳戰事的後方人民傳頌為英雄事蹟。後方安享和平的人們根本無法理解戰士們的苦痛與掙扎,也無法理解戰友間深厚的兄弟情誼。價值觀的差異讓戰士們與後方世界變得格格不入,他們被誤解與詆毀,甚至人身傷害與人格侮辱。在戰場上團結而堅毅的他們在本土卻變得分崩離析、軟弱而無助,從「英雄」墮入「凡間」。
在《美國狙擊手》中,他同樣沒有過多描述戰鬥英雄的成長過程,而是聚焦於英雄的戰後心理創傷,凱爾無法忘記戰爭帶來的恐懼和傷痛,也無法融入社會與家庭,內心瀕臨崩潰。這充分展現了英雄們無助的一面,他和我們所有人一樣擁有恐懼與脆弱。
在與本片最為神似的《薩利機長》里,英雄事蹟只是輕描淡寫的掠過,大段影片時長都留給了媒體與空管局對於英雄機長的質詢與調查,而作為英雄的薩利只能像一個平民一樣坐在被告席上語速緩慢的逐一回答。他很鎮定,也很無奈。
……
回到《李察朱威爾事件》的後半段,理查德在面對媒體與政府鋪天蓋地的誣衊與質疑時表現出了一個凡人的無力與挫折感。
他一度自暴自棄、心灰意冷,面對媒體的追問毫無還口之力,面對聯邦調查局刻薄的搜查時唯唯諾諾、行為拘謹,連他媽媽都看不下去了。這一切都讓他迅速喪失了「英雄」的光環與自信,重回了那個「凡人」的死肥宅形象。
伊斯特伍德在眾多電影裡不斷的告訴我們,英雄是會墜入凡間的,西部片裡的「真漢子」與漫威電影裡的「純英雄」並不真實存在。每個牛仔與超級英雄體內都有著凡人的基因,它會在短暫的英雄行為後重歸平靜,並在面臨新問題時變得與普通人一樣手足無措。英雄,也要學會在平凡中謀生存。
這就是伊斯特伍德式電影,平凡之中孕育偉大,偉大之中潛藏平凡。
每個人都要理解「凡人的英雄性」,明白自己身上背負著與他人無異的責任與義務。「我們都可以成為英雄」,換一個說法其實是——我們都應該成為英雄。
而每個人也要參透「英雄的凡人性」,在風光無限的那一刻明白峰過必有谷的道理。「我們都可以成為英雄」,換一個說法其實是——英雄與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