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李察朱威爾事件》影評:賽人:只有心智不健全的人才會真的愛國嗎?
李察朱威爾事件影評誰也代表不了誰
文| 賽人
作者簡介:五歲開始泡影院。中國5000年歷史上,比他看片更多的人,不超過十個。而且,每一部看過的電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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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是百年奧運之年,據說亞特蘭大為爭得這榮譽,還費了些周折。就在這年,一個胖保安,也就是理查德·朱維爾,即將迎來他生命中的第二個本命年。他要是有幾個中國朋友(一看他到處遭人嫌的樣子,估計也不會有),一定會有人勸他穿條紅內褲,好避避凶禍。
顯然他沒有,這造成了他母親的內衣被FBI搜走。母親為此感到奇恥大辱,檢查內衣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看這對母子的關係是否正常。不難看出,公務員們認為,替國分憂的人恰是這個合眾國的異類,只有心智不健全的人,才會毫無保留地為國家效力。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這部新片,即《李察朱威爾事件》在北美市場並不怎麼招待見。到了中國市場,他老人家執導的影片計有《廊橋遺夢》《薩利機長》《騾子》,均與國人會晤,但都票房平平。而這一次不知何故的謹慎發行,更讓這部影片的成績,在大打折扣的基礎上持續暗淡。
由於老東木在美國政治格局裡是右派,本人亦是共和黨人。很多人都從這部影片裡嗅出了火藥味,都認定朱維爾是共和黨在美國的上空所飄揚的一面英雄主義的大旗,是這個自由社會的基石所在。與之對應的民主黨則是一群急功好利、頭腦發昏的先驗主義的執行者。人家是墊腳石,你就是絆腳石。這樣去理解,也未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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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更願意認為這個89歲的老人,有著他對於時政、對於人心、更為叵測或更為持久的看法。共和黨和民主黨無非是美國政治的蹺蹺板,而始終不能對這塊蹺蹺板形成重力的更廣泛的民眾,該如何自處,該怎樣自處,或者能不能自處,這才是老東木這部影片所著力思考的,是一份沒有答案的問卷。依我看來,這讓《李察朱威爾事件》在他的導演序列裡,最為意涵豐富,豐富到不可言說。
在奧運會舉辦之前,也就是影片的前二十分鐘。老東木用極簡潔的手法,極優雅的白描出一個一心報國,卻報國無門的肥宅形象。正是由於他報國心切,常使他矯枉過正,雖脫離執法機構,但儼然如太平洋警察,該管的,不該管的,不必要管的,他都會伸出一把手來。他像一個孩子,一個隨時準備被洗腦的孩子。
這些伏筆,其實是為後來的那起冤假錯案進行鋪墊。也就是說,聯邦政府完全有理由去懷疑他英雄壯舉背後是否藏匿著險惡的動機,套用黃建新的電影名,那就是《求求你,表揚我》。他不會放過他表達任何熱愛祖國的機會,即使會傷及他自己的利益,乃至生命。他克服不了自己的多嘴多舌,影片最幽默的地方就在這兒,更幽默的是,他就是靠這一點,打動了並不怎麼待見他的國家機器,也包括銀幕前的我們。
他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國家為敵的人,假如這個人是他自己,估計也不會放過。他不會就此為自己唱上一曲哀歌,只有我們這些見利忘義的人,才會為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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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最核心的表達是:我有話要說。與其說影片講述了一個準失語者在爭奪話語權,不如說這是一個純而又純的愛國者,對權力系統所犯的一場單相思。
還是讓我們回到影片的前二十分鐘,在極利落的敘事節奏裡,我們看到了兩個氣質、身份迥異的男人,是怎樣一步步成為朋友的,到影片後半程,兩個男人亦有了如父如子的關係。不少人認為士力架是兩人關係的拓展。實際不然,真讓他們心有所惦的,是在遊戲機房的對壘,他們在共同志趣的推動下,先是不顧時間的流速,後是忘記了對方的身份,在不亦樂乎中心心相印,在各顯其能裡,獲得了人之為人的自信,或者說是影片中反復強調的尊嚴。
這是再多的士力架也完全實現不了的。問題來了,他們的共同愛好是什麼呢?那就是對暴力近乎本能的需求。這也是老東木幾乎所有的影片對暴力所採取的那種模稜兩可的態度。每個人都想成為施暴者,但「國家這個最大的暴力機關」(馬克思的原話),最大的職責,則是讓每個人的想法大多時候只能成為想法。
後來我們看到了朱維爾家中藏有大量的輕重武器,他的律師調侃他,這是為了抵禦殭屍入侵嗎?假如說美國這個社會還有平權的可能,恰在於私人擁有槍支的高度合法性,暴力的實施並不是公權系統的專利,這樣才能做到實質性的權力分解。一句話,你沒有槍桿子,你就沒有話語權——就此打住,不再深解了。
兩個朋友的共同點不多,差異倒是非常明顯。但最大的差異是,朱維爾是對公權力無原則的信任,就是政府虐我千百遍,我待政府如初戀。而律師則秉持馬克思的原則,懷疑一切。包括對他這個講多錯多,爛泥扶不上牆的當事人。他安排了一場測謊,在這之前,本性純良的朱維爾沒有講大話的絲毫前科,但在高度理性的人看來,這還遠遠不夠。應該說,懷疑是溝通的前提,而非相信。只有無處不在的懷疑,才能與那個龐大的國家機器去鬥智鬥勇,才能有資格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對話。
律師對朱維爾最大的告誡是:那三個人並不能代表政府,他們只是政府的工作人員,而且是最蠢的那幾個。這話自然可以理解為,糟糕的公務員不能代表政府,同理,精幹的政客們也不能代表政府。這是絕大多數人都極度匱乏的懷疑能力,在這裡,要感謝伊斯特伍德對我們的善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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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飛人邁克爾·約翰遜在奧運賽場上刷新了世界紀錄,另一些人在測算從爆炸發生地到電話亭需要多少時間。一個飛快,一個沒那麼快。一個代表著國家榮譽,一個事關個體的安危。在老東木煞有介事的蒙太奇作用下,這個耄耋之人想要告訴我們的是,時間是由空間來決定的,而非時間本身。
這話可能有點繞。那就換個說法,誰也代表不了誰,你能代表的只是你自己。
編輯|浪浪
排版|透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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