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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抓狂美術館》影評:淺談的隱喻

抓狂美術館影評

2017年5月的第70屆戛納電影節上,《抓狂美術館》擊敗《無愛可訴》《每分鐘120擊》《憑空而來》等佳作拿下金棕櫚獎。

2018年1月23日,《抓狂美術館》和《普通女人》《無愛可訴》《肉與靈》《羞辱》一同提名第90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足以證明本片在學院派眼中的分量。

電影的男主角克里斯蒂安是博物館的館長,正在策劃一個名叫「抓狂美術館」的展覽品,旨在激發參觀者內心的利他主義,並喚醒他們對下一代人的責任感。

「抓狂美術館」不僅代表一個方框,也意味著行為的界限,在這個方框裡人們會互相照顧、互相幫助。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錢包不幸失竊,而他接下來的反應使得事情變得更壞;

另一邊,博物館的傳媒代理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發布了一段病毒視頻,使他陷入了輿論漩渦。

多件事情的交織下,克里斯蒂安的內心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在「抓狂美術館」旁邊,有這樣的標語:抓狂美術館之中是關愛與信任的聖所,在它的界限之內,我們共享平等的權利和義務。

這也正是克里斯蒂安展覽「抓狂美術館」的目的和初衷。

然而,他並不能真正接受自己推崇的理念。

有人呼籲救助路邊的流浪漢,他視若無睹;

婦女呼叫救命,他袖手旁觀,直到旁人叫他幫忙,他才礙於面子參與進來;

他給整棟公寓寫恐嚇信,導致男孩被誣陷;

男孩多次給他挽回局面的機會,他卻不作為;

他睡了一個女記者,事後卻謹小慎微,唯唯諾諾;

清潔工破壞了藝術品,他表示不要通知保險公司,自己來處理;

甚至是關於套套的小事,都能爭上半天。

正如女記者說的:你真的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我們由此可見,克里斯蒂安有著虛偽、市儈、圓滑、世故的性格,他愛面子,放不下身段,結果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使得事情進一步惡化。

如果他不寫恐嚇信,而是在公寓挨個敲門詢問,雖然不一定能找回手機,但一定不會誣陷男孩;

沒有男孩的回信,他就可以全心投入工作,嚴格把關病毒視頻,就不會被網民指責,也就不會辭職;

他沒有誣陷男孩,就不需要向男孩的父母道歉,也就不會錯過女記者的電話。

他不敢挨個敲門詢問,選擇了不用露面的寫恐嚇信,導致男孩被誣陷;他因為忙於處理男孩的回信,無暇顧及病毒視頻的發布;又因為忙於給男孩的父母道歉,錯過了女記者的電話;他顧及顏面,錯過了道歉的最佳時機,再次來到公寓時男孩已經搬家,這件事將成為他人生的烙印,跟隨他一生直到踏進墳墓,永遠失去了被男孩、和被自己原諒的機會。

寫恐嚇信,就是萬惡之源、錯誤的開端,如蝴蝶效應般引發連鎖反應,導致克里斯蒂安一步錯,步步錯。

而他之所以不敢挨個敲門詢問,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算半個公眾人物,很多人都認識他。換言之,是身份、地位、形象、面子害了他,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死要臉皮活受罪」。

正是辭職以後,他才可以不顧形象地在垃圾堆中翻找男孩的聯繫方式,給男孩的父母留言,並且鼓起勇氣重回公寓向男孩道歉。儘管男孩已經搬走了,但他終於可以卸下偽裝、做回自己,不需要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

簡而言之就是:高處不勝寒,無官一身輕。

其實,社會就是一個巨型的「抓狂美術館」,抓狂美術館之內,你受到種種束縛,不得不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但很多時候也會因此讓事情變得更壞;走出抓狂美術館,才能得到自由。

越是有文化、身份、地位的人,越是處於抓狂美術館裡面。

縱觀整部電影,你會發現許多人都和克里斯蒂安是同一類人。

博物館和傳媒代理受到流量的束縛,他們為了提高熱度選擇了鋌而走險;

下屬受到面子的束縛,口口聲聲說要幫克里斯蒂安送信,結果又臨時反悔;

下屬和克里斯蒂安受到身份的束縛,被飛車黨騷擾也沒有討要說法;

主持人受到形象的束縛,台下即便有人說髒話也不好意思制止;

宴會上的賓客無疑是最典型的例子,沒有人對「猩猩」動手的時候,自己也不好意思對「猩猩」動手。當大家都動手的時候,又變得不好意思不動手,於是跟著大家一起打「猩猩」。

這就是跟風、盲從,大家怎麼樣,就跟著怎麼樣,避免自己與眾不同、成為「異類」。大家都在看熱鬧,你動手就成了「異類」。大家都在打「猩猩」了,你不動手就成了「異類」。

很多時候他們不是不知道想幹什麼、該幹什麼,只是覺得不應該和大家不一樣,大家在做什麼就跟著去做,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和堅持自己的勇氣。

這不僅是電影的虛構橋段,更是事實。藝術家要在商業和藝術找到平衡,電影人要在口碑和票房找到平衡,上班族要在生活和工作找到平衡……總有一些東西束縛著你,讓你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而抓狂美術館的外面,是弱勢群體、兒童、動物。

乞丐無所束縛,敢用不友好的語氣乞討;

兒童沒有身份地位的煩惱,敢於跟著父親一起去公寓;「猩猩」更是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們擁有了相對的自由,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乞丐不懂禮貌,就會遭到侮辱,叫你自己把洋蔥挑出來;兒童不懂人情世故,就會被批評打罵;「猩猩」不聽話,就會遭到群起而攻之。

日月更替,長此以往,結果就是乞丐為了討飯不得不放下尊嚴,卑躬屈膝;

兒童會長大成人,被社會磨平棱角,變得圓如卵石;「猩猩」經過千萬年從而進化成人類。

走進抓狂美術館,是一種趨勢。因為社會容不下抓狂美術館之外的人,世間存在一種無形的力,把他們推向抓狂美術館之內。但你一旦走進抓狂美術館,想出來就難了。

因此,抓狂美術館也是一座圍牆,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

抓狂美術館之內的克里斯蒂安被自己的身份所束縛,渴望自由,但等他真正辭職、走出抓狂美術館以後,仍然需要重新去找工作;抓狂美術館之外的兒童渴望快快長大,但等他們真正長大、走進抓狂美術館以後,又覺得還是小時候最快樂,但你已經無法回到童年。

電影中有這樣一個片段:記者抨擊克里斯蒂安和博物館,說他們自我審查、不言論自由。

自我審查是指,發布作品前,先自我鑑定一下是否觸及政治、道德、宗教等話題,是否會傷害廣告商的利益等等,然後去掉這些部分再進行發布作品,導致了報道的不中立、不真實、不全面、不可信。

我們常常抨擊新聞不自由,其實我們自己都做不到完全自由。我們在生活的過程中,逐漸「學會」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再也無法遵循自己的內心。

不僅僅是記者可能言論不自由,全世界人都面臨這個問題,比如學生不能反對老師,員工不能反對老闆,下屬不能反對領導,軍人不能反對將軍……沒有人規定這麼做,但這早已成為經驗和常識,早已深入骨髓和血液。如果你不這麼做,就會被認為是「幼稚」「不懂事」,仔細一想還真有點可怕。

更為可怕的是,「抓狂美術館」並非只有一個,而是有無數個。

失業者在抓狂美術館之外,月入3000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內;

月入3000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外,月入1萬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內;

月入1萬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外,月入10萬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內;

月入10萬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外,月入100萬的在抓狂美術館之內……

收入特別高的人,他可能在運動、藝術領域是處於抓狂美術館之外;運動、藝術領域的佼佼者,也可能在政治、商業領域是處於抓狂美術館之外。

甚至除了具體的領域之外,抓狂美術館還可以代表抽象的收入、階層、社群、行業,以及面子、身份、形象、尊嚴……

抓狂美術館是相對的,整個世界就是無數個抓狂美術館構成,我們同時在無數個抓狂美術館之外,同時也在無數個抓狂美術館之內。我們畫地為牢,無時無刻不受到抓狂美術館的規則的羈絆。每個處於抓狂美術館之內的人都有自己的煩惱,解決了這個煩惱還有下一個煩惱。

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世俗之人走出這個抓狂美術館又會進入另一個抓狂美術館,永遠無法脫離抓狂美術館的束縛。只有做到沒有世俗的欲望,才能達到大義凜然的境界。

可是真正能做到這點的又有多少人呢?可能只有大師才能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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