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凝視瑟琳·席安瑪和她的肖像畫

找不到一個詞彙來描述瑟琳·席安瑪的電影，在描述狀態的時候，她總是習慣性的用特寫或者中景去突出人物情緒。即使是虛幻的部分，也往往以人為中心。《燃燒女子的畫像畫》中，在走廊中出現的虛幻身影是影片中雙女主心境的表現，前景懟著法國演員諾米·梅蘭特捎帶一點點異族血統的臉，後景是法國近年來冉冉升起的影壇新秀阿黛拉·哈內爾。她穿著一襲白衣出現在虛幻的背景中，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呈現出一種虛幻的迷離，正是映照了兩個角色此時的心境。

準確的運用中景，也是一種力量感。而《燃燒女子的畫像畫》整個電影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慢慢的纏繞在指尖上的感覺，而結尾突然將纏繞物從手指上剝離開，帶來著一種將玻璃碴子從皮膚裡拔出來的陣痛。

今年5月，影片在戛納獲得第72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劇本獎和酷兒金棕櫚獎。 這也不是導演第一次入圍戛納，她的長片處女作《水仙花開》曾經入圍一種關注單元，《假小子》曾經獲得柏林電影節的泰迪熊獎。前年備受關注的動畫片《西葫蘆的生活》也是她的編劇作品。

席安瑪作為女性導演，同時又是LGBT身份，切入視角自然帶有女性的特質。長片處女作《水仙花開》也是一個LGBT群體的故事，裡面曾經出現過這種遠近景的虛實交替。被癡戀的對象作為客體，在整個表達中是被虛化的，而近景在實體中對接的是主體人物的心境表達。依然是中景，但加入了這種虛實交替的表達之後，多了一絲凝望的視覺感受。其實是是表達了一種出於愛慕的依戀關係，這種依戀關係成了解讀席安瑪鏡頭裡女性之間情感的鑰匙。

《燃燒女子的畫像畫》依然是關於女性的，只不過這一次背景被放到了100年前的歐洲，當然是在性解放運動之前的歐洲。一個即將被迫出嫁的貴族女孩和受雇為她畫像的女畫家之前產生情愫，形成了一種及其私密的溝通場所。在男權社會中，只有在這種私密的溝通場所之下，女性的情感才能有機會迸發出來。

直到《燃燒女子的畫像畫》為止，席安瑪的所有電影都是關於女性的，還有一部分LGBT群體。《女孩幫》也是一個關於未成年女性掙脫束縛的獨立故事，屬於女性的細微情緒都在電影中被放大無數倍呈現出來，再加上虛實結合的影像表達，給人一種乾淨漂亮、並且獨樹一幟的表達風格。

當然《燃燒女子的畫像畫》在虛幻符號的表意上相當克制的，整部影片中，作為核心表意符號的「燃燒女子」只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女畫家燒掉了未完工的畫像，在這一次出現中，火苗承擔的是心境的表意作用，熊熊烈火燃燒之後，標誌著兩位女主情愫的昇華。火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就是燃燒情感，雙女主之間的情感由此開始，到第二次燒裙子的時候，到達一個頂峰。

海報中用的就是第二次燒裙子，在這個場景中，席安瑪故意將修女的吟唱和兩女主的情感巔峰放在一起，強調保守的文化背景和兩女主之間情感的對抗，然而最巧妙的是，這種對抗是發生在保守價值觀裡面的，因為由於女性之間耳鬢廝磨的情感和愛情之間其實界限是模糊的。而這種表意的對抗又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這種模糊，反而讓女性的情感顯得更加真實可見。

兩次變化之間，用以填充過渡的是情感的發展歷程，這是一種相互之間追尋的成長。一頭金髮的哈內爾在前面跑向懸崖，黑髮的梅蘭特在後面追逐，以這樣的場景作為第一次碰面，體現的是追逐關係的變化和情感探尋的歷程。在幾次這樣的海灘追逐之後，雙女主之間的情感一步步走向成熟。

中間在海灘的一場追逐中，梅蘭特發現了一個洞穴，哈內爾就站在洞穴口，而這情節恰好就是發生在一次逃避過程中。她終生都在逃避這種命運，而逃避到洞口的時候，更是一種逃避回女性身體裡的舉動。巨大的洞口向外噴張，女性的情感在洞口裡呼之欲出，洞口作為女性母體和生殖器的重要象徵在這裡有表意作用。

而天然洞口的表意作用在後面女僕流產的一幕裡，得到了現實的映照，這又是一種虛實結合的相互聯繫。火、洞口、流產、樓梯幻象之間的虛實聯繫，組成了《燃燒女子的畫像畫》的符號表意體系，這種符號表意方式是席安瑪電影中個人風格的小心思。

在情感溝通過程中，除了追逐之外，對視依然是關鍵的部分，兩女主之間的情感是在對視中完成昇華的。畫家梅蘭特在看到未完成的肖像的時候，導演在這裡人為的阻攔了這種對視的行程，使得第一次凝視被破壞掉，這種行為自然而然的讓重心向第一次懸崖的回眸傾斜，在懸崖上完成第一次對視，隨後第一幅肖像畫的功能就結束了。

後面的對視中，作畫的過程特別的值得探討。哈內爾坐在靜物台上，畫家坐在畫布後面，哈內爾凝視著畫家，而畫家通過畫布也是觀察著哈內爾，雖然人物視線並沒有一直對視，但凝視這個動作是持續在幾次作畫的過程中的。包括前期畫家憑著記憶作畫的時候，這種間接的觀察始終沒有斷過，正是通過這種觀察，令哈內爾扮演的貴族小姐的形象在電影中越來越清晰。

在對視之中的裸戲是必須的，因為裸戲承擔的作用是將這種感情帶入了肌膚之親，在對視之中，讓親密值直線上升。所以，裸戲是經過對視之後自然的情感噴射，在本片中一直持續始終。

也是這種凝視的持續，使得結尾尤為震撼。席安瑪在結尾突然用一個震撼的推進，強力打破了這種凝視的關係，讓整部影片有了一個有力而漂亮的結尾。觀眾看到之後，覺得就像是一塊大石猛砸在了心口。

整個電影呈現出來的感覺非常震撼，視聽語言沿襲了席安瑪一貫以來的風格，同時雙女主的故事又十分震撼。國外剛剛上映，國際口碑反響非常好，目前國內觀眾可以在台灣金馬影展和香港戛納電影週看到，有條件的可以過去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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