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她教會我怎樣凝視一位女性。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這是一位朋友推薦給我的,上一部她推薦給我的是《卡羅爾》。我們對女權主義有著相同的興趣,她比我了解的更多,更為堅定。
帶著一種期待,我在這段疫情嚴重的時期,在家裡網速不好的情況下,有點卡地分兩次看完了這部片子。
一開場就是非常柔和的光暈,打在一個個年輕的女性面龐上。我有些驚異,第一次在片頭就這麼密集地審視著一張張臉。因為之前對《卡羅爾》的印象,我期待著兩個女性之間的火花,前提當然是「秀色可餐」。當我看到鏡頭落在一張最為乾淨利落的面龐上,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的眼神裡寫滿了故事,畫布上那個走向遠方的燃燒的女人,讓我想起莫奈筆下被風吹起裙角的女人,但前者面對的是一個陰暗遼闊的世界。
畫面轉到她乘船,到一個陌生的府上,開門時又讓我緊張了一番,因為這個小丫鬟也不是我期待的面孔。女畫家與母親談話,知道姐姐自殺,都讓我更加期待「二小姐」。當她終於從樓梯漆黑的陰影中出現,在草甸上奔走,墨藍色的帽子跌落,金色頭髮被越來越大的海風吹亂,她轉過側臉。
真的不好看,我有點失望。甚至可以說有點老。眉心有一條豎紋,嘴角緊抿,兩邊垂下似有若無的法令紋。臉色蠟黃。比起女畫家利落英氣的眉眼,落差有點大。
這也就是我看的第一部分。我發現導演很聰明地在開場拍攝了群像,又設置了一點懸念。我在這麼多女性的肖像面前評頭論足,這樣凝視的眼光貫穿影片的始終。
第二部分是一次性看完的。我驚訝自己的眼光開始轉變。女畫家在畫板面前的眼神讓我留戀不已,把自己深深沉浸在一件事裡的狀態,實在是太美了。當二小姐開始有了一些表情和微笑,甚至大笑的時候,我居然發現了前所未有的美麗。女僕靜靜地坐著刺繡的時候,我終於明白《帶珍珠耳環的少女》的動態是一種怎樣的美。夜幕降臨,三人走在山坡上的影子就像一幅版畫。
最讓我感動的還是那一晚的篝火。女性唱起了她們自己的歌,她們在自由的空氣裡放開了嗓子。那些最平凡的婦人,拍起了快樂的節奏。我在溫暖的火光裡凝視著這一張張臉,沒有性意味,沒有男性視角下的完美和取悅。多麼鬆弛,多麼感人。
我開始明白自己為什麼在看到女畫家的第一幅肖像時覺得怪怪的了,因為不真實。就像我看到母親和她的肖像對比一樣。有某種相似之處,但更多的是美化,是一廂情願的、符合主流審美的美化。玫瑰色的臉龐,白嫩的肌膚,柔順的表情——都是一個模板。但在慢慢地接觸與觀察當中,畫家發現了小姐的憤怒,這獨特的憤怒蘊於她蠟黃的肌膚,和她微鎖的眉頭,第二幅肖像才算真正的畫像。但是在結尾,那膝下繞子的婦女又是那麼地令人陌生,重新粉飾過的畫像讓本人的氣質全無。
我很感謝這部影片,「肖像」是她的主題,「凝視」是我在觀賞整部影片時的一種姿態。我凝視著每一位女性,從帶有性意味、男性色彩的慣性眼光,轉向越來越柔和放鬆的個人視角。這個視角是畫家教給我的,更是小姐教給我的,當她讓畫家放下筆,嚴正地聲明她也在觀察,她也有審美的時候,我開始明白不應該去「審視」,而是應該去「發現」。一開始的審視讓我分辨美醜,而之後的發現讓我明白個性特徵,後者是中立的,具有強大的包容度。
曾經和大學室友討論過一個問題:「為什麼對女性美的要求這麼苛刻?男性卻沒有?」男明星裡不好看的可以舉出一大把,但女明星卻寥寥無幾,大部分也以諧星自居。看過這部電影之後,我找到了一個答案。我們太容易「審視」,而不是「發現」自己了。只有發現自己,明白自己的個性特徵之後,選擇自己想要的形象,才能在男性視角無處不在的時代,殺出一條血路。
相比之下,《卡羅爾》精緻得像個瓷器,現在看來,大魔王和小白兔的愛情美好得有點虛幻。這部影片沒有給出女性一個答案,無論是嫁人還是自謀生路,都沒有讓女性獲得社會上的承認,獲得自己的幸福。這是我們每個女性都要去回答的問題,但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感謝導演讓我拾回雷雨前夕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