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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用離別成全永恆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

希臘神話當中,擁有非凡天賦的吟遊詩人俄耳甫斯在妻子歐律狄刻被毒蛇攻擊意外喪命後,迢迢跋涉追至冥界,在冥王哈德斯及冥后珀耳塞福涅殿前撫弦唱盡對妻子的思念與深情,終於感動冥界主宰,求得一個帶歐律狄刻的靈魂重返人間的機會。但哈德斯開出條件:在二者回到塵世之前,俄耳甫斯不得回頭看他的妻子,否則他們會永遠生死相隔,再也無法團圓。俄耳甫斯答應了這一要求,致謝後轉身向人世走去,身後跟著歐律狄刻輕飄飄的魂魄。一路上行程無恙萬物靜謐,二者逐漸行至連接陰陽兩界的幽冥道中,彼時俄耳甫斯已經望見不遠處人世的光亮,那個瞬間他心懷愛憐回過頭去,只看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愛人已然從懸崖墜跌,落入無盡深淵。

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當中重提了這個故事,並且就俄耳甫斯與歐律狄刻二人的遺憾結局給出了通常人們所認為的「悲劇美感」以外的解讀。女主角之一的畫家認為回頭是俄耳甫斯主觀意識上做出的選擇——他以一個詩人的身份,選擇了與愛人曾經的回憶。聽罷她的解釋,電影中的另一女主角,即將因母親之命嫁與他人的艾洛伊茲也做出附和,認為或許在即將抵達人間的關鍵時刻,是歐律狄刻向她眼前的丈夫發出了呼喚,才致使俄耳甫斯選擇轉身回望。艾洛伊玆是畫家此刻的愛人,關於神話故事結局的默契認知在電影末尾二人離別時被再次呼應。完成了作品的畫家同時也面臨著與所愛之人的分離之痛,兩人道別擁抱後她匆匆逃向昏暗樓梯盡頭的出口,就在她開門即將抵達屋外亮處時,艾洛伊玆在身後呼喚出那句「回過頭來吧。」 停頓半分之後,畫家也如神話故事中的俄耳甫斯一樣,回頭向愛人望去。她看見艾洛伊玆著一身潔白禮服,如畫般靜立在樓梯拐角處台階上。凝望片刻後畫家離去,此後半生,二人再沒能有目光交彙的時分。

電影每一幀都極動人,整體色調溫和細膩,節奏鋪陳中頗具古典主義的莊重與美感。導演摒棄了以往常見的男性觀賞角度敘事而選擇以女性視角展開情節,重點著墨於兩位主角從最初的畫與被畫、觀察與被觀察的從屬關係,在經過其中一方的質詢以及二者的互動以後,逐漸平衡至勢均力敵的互相愛戀與彼此凝望。與此同時,影片的敘事空間被放置於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海上島嶼,核心故事的開展也不過在寥寥十日之間。這當中展現的角色人物皆為女性,男性角色彷彿被刻意忽略放置於時空之外。但十八世紀歐洲社會的父權壓力,仍舊如畫布最初塗抹的背景色一般,是這部電影在任何時刻落筆時,都無從逃脫的行文底板。悲劇由此產生。女性角色們無法自主的命運與不可抑制的情感之間的衝突,曾經的愛人們各自走向枷鎖中的庸常生活,又在相愛的回憶當中湧起無限感懷與悲傷。

但粗糲的世事如何能抹煞一種近乎於永恆的浪漫?艾洛伊玆在眾人吟唱聲中行經篝火堆旁,與火光對面的畫家四目相望,無意中她裙角被引燃,畫家驚悸,旁人發現後迅速趕來撲滅火焰,留下兩人的湧動愛欲潛伏在餘燼當中。又一段記憶被如此成就。倘若要再細數其餘種種凝視和思念愛人的時辰,便是一個又一個記憶的火光被自暗夜點燃的命運輪迴。影片初始時,畫家的表情常寫滿疑惑、侷促與追逐,而艾洛伊玆則總是神色倔強滿含憤怒。故事行至多年以後,電影鏡頭終止於畫家失神般的注視方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是她那端坐在音樂廳一角,沉浸在過往記憶之中無聲慟哭的昔日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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