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星星之火，只可燎裙

【PS：之前發過一次這文章了，因為放了太多截圖，就成違規內容了。所以第二次我就不敢放截圖了，要這部資源的，私我】

這是一部必將載入同影影史的影片，整個2019年度僅次於《寄生蟲》的非英語電影。跨越誤解，性別，世俗的她們，從畫中，到床笫，從全體描摹，到靈肉結合……它情感的細膩程度足以觸及不同人群的心潮，它的劇本值得觀眾咀嚼，編劇拆解。 描摹一副送往異地未婚夫府邸的肖像，符合上流作派的背後，實則隱含著舊時代女性無權掌控人生的社會背景。婚姻不破，頂替出征，包辦婚姻，綠裙上身。墨綠色，在影視界一直是種非常高級的服飾色，《贖罪》《色戒》《地球最後的夜晚》《小姐》等片中都有一襲墨綠戲服。而這條備好不變的墨綠色長裙，只是種姐妹之間逃脫不掉的代繼束縛感。 作為姐姐的「替身」，埃洛伊斯的出場方式著實別出心裁，加快步速的迎海奔跑，一並誤導瑪麗安和觀眾，以為她要像其姐姐一樣跳崖尋死，但在某一刻她停住了：「這是我多年來渴望做的事」「一死了之嗎」「迎面奔跑」，埃洛伊斯這個角色堅韌和浪漫主義的人設瞬間凸顯而出。 埃洛伊斯對瑪麗安不曾產生身份質疑，這又是舊社會固化思想在作祟。也側面說明沒人相信一個女人從業畫家，反觀對照了開篇畫室的學徒均為女性。沒有一個男性畫家願意女學徒，也沒有一個男性會拜在女師門下。 隨著雙方感情升溫，故事出現第一個具備巨大情感衝擊力——肩並肩坐在長凳上的瑪麗安用鋼琴向埃洛伊斯演示一首經典中的經典曲目——《四季》。埃洛伊斯充滿嚮往之情望著見多識廣的瑪麗安，因為她最嚮往的是像瑪麗安一樣的自由，而不是一個未知的歸宿，而這些因素在瑪麗安身上，她全都看到了。所以即使在第一次畫作交差之時，畫作不盡人意，但埃洛伊斯還是很願意留給瑪麗安第二次機會，這其中不僅是感受到她身為藝術家的赤誠，更多的是她的為人，願意去坦誠相待。 而當埃洛伊斯的母親決定外出，這就給瑪麗安，埃洛伊斯，女僕三者之間莫大的自由，共同處理一些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狀況，也給兩位女主之間的情感潛滋暗長，邊緣反復試探創造了有利條件。 於是很快，故事的第二個感情衝擊力到來——俄耳甫斯冥府尋妻的悲情預言：救回歐律狄克的俄耳甫斯在離開冥府的最後時刻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只一眼讓他的妻子重新墜入黑暗從此不復相見。可能我們會和片中女僕質問同樣的問題：就不能不回頭嗎？就不能咬牙堅持到底嗎？但其實，如若不把愛人之痛視為自己身之痛，俄耳甫斯冥府尋妻的悲劇便不復存在。而這種煎熬也隱約隱喻了兩位女主的處境——肖像畫完成之日就是這段戀情的終結之時。 緊接著故事第三個感情衝擊力，也是全片情感高潮——篝火集會。星星之火，只可燎裙。即使自己被火焰吞噬，我那深情的眼神也不會離開你一刻，因為我眼裡只有你（此處的合唱BGM加分）。最緩慢，最癡情，卻也最純粹，最細膩。 全身疲憊濕透回到家宅，迎面就是第四個感情衝擊力，最後一夜的深情對白。「不要睡著，不要睡著」，她們貪戀著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您問我有沒有嚐過愛的滋味，我當時說沒有，但現在才是」，最美情懷正當時。 限期將至，不知何去何從的兩人還是爆發了爭吵。瑪麗安內心期許埃洛伊斯能夠反抗，但她又不能說，因為她不能鼓勵閨秀推掉門一樁當戶對的婚約，跟她苟延一段沒有前路未來，注定不被世間所容的感情。而同時，體察到並在意瑪麗安如何看待自己的埃洛充滿著怨怒和無奈的。渴求對方能驅動她反抗，但卻又無從下口。 「你如何確定一幅畫停筆結束？」 「有那麼一瞬間，筆會自己停下。」 最後離別一幕的編排，就如同歐律狄克和俄耳甫斯的翻版。埃洛伊斯則一直更願意相信是歐律狄克主動要求丈夫回頭。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順從命運披上白紗之時後，她對著瑪麗安匆匆離去的背影最後說了一句「回過頭吧」，而瑪麗安不失眾望，也終究按耐不住，停頓一秒強忍淚水回頭，早知最後一次，為何不為彼此留下了可供一生的記憶，將離別定格在最絕美的對視中呢？這幕太絕的高級創作，也在最大程度凸顯出瑪麗安內心巨大的不安（成為別人的新娘）和渴望（成為自己的新娘）。 其實本片這個結局與《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出奇相似，但實際上這個結局是更具情感張力的，或者說後勁更大。當重回生活的瑪麗安多年後赴畫展品鑑，陡然瀏覽到一副藏著隱語的畫作——第28頁。當嫁為人婦的閨秀第一次赴音樂廳欣賞，聽到瑪麗安早前跟她描繪與簡陋演奏示範的《四季》。在詩意的畫卷中，在激昂的聲場中，她們都初次體會到了愛人所見，愛人所愛的事物，她們感到某種遙相呼應的聯結，都流露出遺憾的淚水與欣慰的微笑，淌下的淚水中藏著的是無人知曉的深情。但人生又哪有那麼多相遇？如果能讓對方在將來的某一時刻感受到愛意和誠意已是足夠。 在這個以畫為主題的故事中，攝像師也有相當大的功勞。把電影中的每一幕拍攝得像古典油畫那樣迷人。在室外，碧海藍天呈現出純淨的顏色，風與浪的聲響展現出自然之力，讓漫步其間的女孩們顯得格外渺小；在室內，昏黃的燭火照亮她們年輕的面龐，周圍的一切都隱沒在濃重的陰影中，使得觀眾能將全部注意力集中於人物本身。 未完成的畫、被毀壞的畫、留在戀人書頁間的畫、多年後藏著隱語的畫等一系列串聯起劇情的這些畫作，是其他同為同性片的電影都無法觸及的高度。 一開始被要求偷偷作畫的瑪麗安只能單方面的窺探埃洛伊斯的舉手投足，用一處處局部的特寫拼湊出沒有生氣的肖像。再次作畫時她得以正大光明地觀察埃洛伊斯的神態，而對方回望過來的眼神則更加直白有力，初見時的憤怒與疏遠已經被好奇和傾慕所取代。到兩人在畫布前相互揭露對方的肢體語言時，瑪麗安與埃洛伊斯之間的那層窗戶紙終於被捅破了，呼吸的頻率、挑眉的角度、緊張時攥緊的手指……藏在細節中的那些細膩的、克制的情感就在這三言兩語中顯露無疑。 當瑪麗安一看到「燃燒女子的畫像」這副畫卷，會想起當初與埃洛伊斯忘情對視時對方裙擺上燃起火，這團火從未熄滅，反而被每一點回憶中的細節觸發愈燃愈烈。這幅畫不僅是為了紀念失去的愛人，更是為了記錄她們隱秘而偉大的情感。我們彼此相愛，只是不白頭偕老。 沒有激烈的衝突，沒有大開大闔的表達，沒有爽翻的sex，不像大多數同類片靠著大幅度的露肉賣腐來博取觀眾眼球和YY，《燃燒女子的畫像》真的只靠不露聲色的情感卻像綿長的針時時戳中人心。但也因此原因，豆瓣評分停格在8.6分擺動不前，其實衝波9+分或者TOP250榜單只是臨門一腳的事，或許只差一部《阿黛爾的生活》的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