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她那安靜的力量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這是一部如此安靜的電影。全片以滿景鏡頭快速素描作畫開場,被真空的環境裡,只聽到鉛筆觸碰在畫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在島上,隱匿起的環境音使整部電影靜謐到只剩下簡約的對話和乾脆的動效聲。使觀者將注意力完全地集中在兩人的相互觀察,以及一絲一毫的呼吸,直到喃喃情語中。
克制的聲音,就如同二者的感情,是壓抑中的爆發。瑪麗安為埃洛伊塞彈奏鋼琴夢生情愫,篝火中女子們的高聲吟唱點燃愛火,結尾處在劇院維瓦爾第所作的夏的樂章中感懷舊情卻不復相見的情人,瑪麗安遠遠望去未曾相視的埃洛伊塞,鏡頭推進,久久凝望著淚水肆意的臉,甚是悲愴。是音樂將她們的關係步步升溫,而與此相襯的,便是絕對的安靜。唯有這一動一靜,強烈的對比下,才最能體現在封建傳統道德觀念禮數壓制下,女性的無言地位與被壓抑天性所形成的孤寂感,以及靈魂契合後的慾火焚身。
而火燒衣角,正如貼合題目,燃燒女子的畫像,具有一定的象徵意味。兩人是在繪畫肖像中萌生的情意。埃洛伊塞最初誤會了瑪麗安看她的眼神,而也因此,她引導瑪麗安了解自己,了解藝術,了解作畫背後的靈魂。瑪麗安的紅色衣裙就如同闖入閉塞禁地的情慾與希望,她打破了埃洛伊塞修道院般死寂的生活,而那團燃燒的火,就如同她內心燃起的希望與情感之火。
片中對於藝術的探討,除了繪畫以及音樂的使用之外,還有俄爾普斯回望妻子而墮入深淵的希臘神話,形成二人關係的象徵性寓意。呼應了影片兩處重複性場面調度。瑪麗安第一次見埃洛伊塞,緊跟埃洛伊塞下樓奔跑的背影,在樓下打開門的一刻她跑了出去,而在兩人作別之際,以同樣的調度與鏡頭,瑪麗安奔跑下樓,她突然被叫住,回頭望去,埃洛伊塞一身潔白的婚紗望著她,她沖出大門關上,黑屏。這似乎與神話中俄爾普斯回望的選擇是一樣的。瑪麗安似乎從這一刻做出了詩人的選擇,但也理解詩人的選擇,無可奈何的愛人只能將愛情放在記憶中。
十八世紀的法國,人文主義思潮興起,宣揚自由與平等,主張人格的獨立,而這也正貼合了此部影片的主題。當時所抨擊的,正是是被置於道德之後情慾與感性的壓迫,而掙脫這種枷鎖,必然先建造此種窒息感。而這部作品的影像風格與試聽風格上,無不呼應了這種禁慾的克制感,除了以上對於聲音的探討,在影像的處理上同樣有所體現。影片的色調以青灰色的冷調為主,瑪麗安夜晚抵達古堡,也正是通過大量的長鏡頭跟隨其生活的行動,展現了這個生活之地的沉悶與壓抑,而在鏡頭的使用中,前期以大量的中景單人鏡頭為主,甚至關係鏡頭都沒有出現,體現人際關係的冷漠與疏離,直到瑪麗安注視埃洛伊塞,兩人之間近密之後,特寫鏡頭,二人中景,尤其是床第之歡裡的特寫鏡頭,拉近了兩人的關係與靈魂。儘管如此,全片鏡頭始終保持一種穩定的狀態,沒有大幅度地晃動,以固定和緩慢的移動鏡頭為主。
除此之外,劇作上同樣冷靜克制,沒有激烈的外部衝突,二是鋪墊大量的片段式生活場景以及細節,鋪陳二人情感的變化,是細膩而委婉的,尤其是28頁的細節的前後呼應,以及前後兩次鏡中作畫的對比。這也是與整部影片的時代風格相契合。
影片以十八世紀為背景,在壓抑本性的價值觀的統御下,影片無不在宣揚一種人性解放的思想,更是具有女權主義。影片中男性形象幾乎是缺失的,而主要的女性角色集中於三個人,畫家瑪麗安,待嫁小姐埃洛伊塞,以及女僕,她們都是在抗爭的女性。女僕打掉腹中的孩子,瑪麗安私自臨摹男性裸體,埃洛伊塞更是不服從作畫而逃避無愛的婚姻,她出場第一個行動,便是迎風奔跑,這似乎是她內心嚮往自由的一種隱喻,她是勇敢的,她勇敢的追求愛情。而從未出場的自殺的姐姐形象,更是沒有人權的犧牲品,她以生命抗衡。
這是一部真正女性的電影。而女性,正是以如此安靜的力量,呼喊心中的自由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