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到底還是意難平

2020新年伊始，第一部電影來自「燃燒女子的畫像」。 這部電影真的可以稱得上是藝術品，算是給我上了一堂電影藝術課，原來美本身就是力量，可以直擊人心，那些流傳下來的畫作和音樂完全可以跨越時間的界限，而創造這些的藝術家所擁有的那種魅力，可能也攝人心魄的存在。 15年的Carol，17年的CMBYN，轉眼兩年過去了，又出了一部讓人眼前一亮的同性題材電影。和所有優秀的電影一樣，純粹的愛是超越性別的，「燒女圖」亦然如此。 這是一部簡單安靜到令人髮指的電影，故事發生在一座小島上，天賦異稟的畫家瑪麗安受公爵夫人邀請，獨自來到島上給她的女兒艾洛伊斯畫像，那是18世紀的年代，畫像的目的是為了給米蘭的富商觀看，如果滿意，艾洛伊斯便可以如母親所願「締結良緣」。然而艾洛伊斯並不滿意這個安排，始終不肯端坐被畫，氣走了上一任畫師。於是母親請來了可以僅憑觀察畫像的畫師瑪麗安，佯裝成陪她散步的夥伴而接近她、觀察她。 島上的房子裡就瑪麗安、艾洛伊斯和女僕三人，整部電影百分之九十的時間也就他們仨。就是這麼兩個人在互相觀察試探中相愛的故事，格局如此之小，居然還拍了2個小時。不過現在回憶起來居然也沒有一幀無用的鏡頭，我想這應該歸功於油畫般絕美的攝影，細膩到呼吸節奏的編劇，還有眼神和畫筆所達之處的精準留白，她們讓每一個畫面都可以截圖成一副畫作。燭光、燈光、陽光、火光，照亮了兩個女主不同的美。不得不感慨導演的藝術功力太深厚了，若非心中有愛，何以至此。 不過第一次觀影的過程很特別，前面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被這配樂都沒有的靜謐驚住了，兩人的對話也簡單到貧乏，法語真是個好東西，輕描淡寫的幾個吐詞就有如此深意，野生字幕組也是文采風流，那一句句情話翻譯得也頗有詩意。 「我在孤獨中體會到您說的自由，以及您對我的不可或缺」。 「這世間不是所有東西都那麼短暫，譬如一往情深、發自肺腑」。 「你曾問我是否體會過愛人的滋味」 「我的回答是，是的，並且它永遠不會是過去時」。 瑪麗安從一開始的躲閃不安，到篝火晚會時與艾洛伊斯的眼神篤定，說實話我並沒有特別強烈的感受，也許是因為手機觀看的原因，燃燒場景時高潮十足的女生吟唱，配合兩人的高能眼神交流我似乎都錯過了。直到分別前一天，瑪麗安在與艾洛伊斯的爭吵後，情緒失控地跑向海邊，從背後緊緊抱住自己的愛人，乞求她的原諒，抽泣得像一個孩紙。伴隨著洶湧的海浪聲，我這才體會到一直更壓抑冷靜的瑪麗安是如此地深情。 這一幕之後全是高能，連分別都充滿了詩意。希臘神話裡俄耳甫斯冥府救妻的故事隱喻了兩人的結局，而在電影前半部分三人分享這個故事時，兩人似乎已經互相確認了彼此的心意和選擇。所以艾洛伊斯在分別時堅定地叫住瑪麗安回頭看自己，至此她便可以安心「墜入深淵」，而瑪麗安也和俄耳甫斯一樣，從此只留下悲傷。 這還不算完，匆匆離別後。從瑪麗安的視角又提起了她再見埃洛伊斯的2次情境，第一次是畫展，瑪麗安的畫作已經可以登上大雅之堂，雖然只能以父親的名義。畫展上的她還是如開場那樣的清冷決絕，面對旁人的讚賞也可以一笑置之。能夠激起她內心波瀾的仍然是那個她深愛著的人，於是會慌張地穿過人群，走到她的畫像面前，畫中的埃洛伊斯已經是人婦的模樣，旁邊還有個小孩。瑪麗安最後的目光停留在埃洛伊斯手中那本紫色封皮的書上，埃洛伊斯正翻到28頁，而那一頁裡面有瑪麗安的自畫像…… 第二次的見面仍然沒有交集，在音樂會的包廂裡，兩人遙坐在對面，瑪麗安看到了埃洛伊斯。此時交響樂「四季」響起，那是在小島上瑪麗安曾經給埃洛伊斯彈奏過的曲子。接下便是在這隆重的樂曲下「埃洛伊斯」長達3分多鐘的特寫，洶湧的情緒變化全部都在演員的臉上了，從克制到悲傷到抽泣再到滿臉熱淚地微笑和心潮澎湃，彷彿經歷了一生那麼長，電影最後在埃洛伊斯含淚的笑容和交響樂的高潮中嘎然而止。我沒有從鏡頭中看到瑪麗安此刻的反應，想必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吧。而在熒幕前的觀眾是否也是如此。 關於最後結尾的處理，我覺得埃洛伊斯是知道瑪麗安就在對面的，只是在那個年代，單純的她無法與命運抗爭，也許在神話故事裡要是俄耳甫斯沒有回頭，他和歐律迪刻就可以在一起了。所以她選擇不回頭，這是愛人的選擇。 就是這麼一部到1小時20分鐘，電影百分之六十才出現第一個高潮，兩位女主才第一次相視而笑的電影；會讓你看過後久久不能平靜。這是罕見的純女性視角拍攝的電影，在裡面你看不到對於女性肉體的刻意描摹。所有的感情都落腳於深情地凝視，全片大段的留白，幾乎沒有配樂，但卻可以清晰地看到滿溢出屏幕的愛欲湧動，一幕幕連呼吸都不能忽略的情景。比起著名的「阿黛爾的生活」，在我看來，「燒女圖」高級了許多，絲毫不會讓女性觀眾和身在其中的女演員感到不適。 而僅有的兩處配樂，可謂拳拳到肉，精準地打到高潮之處，成為電影中無法抹去的經典畫面。一處是導演自己寫的女聲吟唱，「燃燒女子的畫像」誕生之時，也是兩位女主定情的高潮，在火堆旁邊的溫柔凝視，即使裙擺著火也不忍移開的深情視線。

PS：法國真是個神奇浪漫的國度，誕生藝術家的搖籃。上一次看到這樣的凝視，好像也來自於法國電影「沉靜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