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詩人或者愛人,這是一個問題。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忘記從哪裡聽過一句話,「最偉大的愛情故事,都以死亡收場」,比如羅密歐與朱麗葉,比如梁山伯與祝英台。可到底什麼是偉大的愛情?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真的就是偉大愛情的結局嗎?這個問題單純用死亡衡量,似乎有點過於簡單粗暴了。直到最近,在《燃燒女子的畫像》這部電影中,我似乎窺探到了一點點答案。
《燃燒女子的畫像》是今年頒獎季的熱門作品,在各大電影節上均有提名,雖然從最終獲獎結果來看稍顯遺憾,但對於我這個吃瓜觀影群眾而言,這部影片絕對給了我會心一擊,觀影體驗可以說是餘音繞樑,回味悠長,每一幀的情節都值得反復欣賞。
劇透預警
影片講述了在18世紀的法國,才華橫溢的女畫家瑪莉安受委託來到一座孤島,為富家小姐洛伊斯完成其出嫁前的肖像畫。然而小姐並不願意接受其母親為她安排的婚事——和一位遠在米蘭的素未謀面的男人結婚——因此十分不配合完成肖像,並成功氣走了上一位畫家。女畫家瑪莉安因此假裝是母親請來的女伴,在白天的時候與小姐散步閒談,偷偷觀察小姐的一舉一動,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縱情作畫。
開始,畫家帶著作畫的目的觀察小姐,生疏地與小姐攀談,希望抓住她微笑的瞬間;而小姐在畫家的陪伴下,逐漸敞開心扉,反過來審視這位緩解自己出嫁前不安情緒的女伴。在得知畫家的真實身份後,小姐嘲諷畫家的作品沒有生機,使得畫家惱怒地毀掉了肖像,隨後卻給了畫家第二次作畫的機會。這一次,你在畫板前勾勒我的每一寸肌膚,而我在畫板後欣賞你的每一次下筆。在畫與被畫的彼此試探中,在凝視與被凝視的角色轉化下,禁忌的曖昧情愫愈演愈烈。直到夜幕下篝火旁,這場凝視達到高潮。從開始的眼神躲閃,欲拒還迎,逐漸呼吸加重,目光熾熱,火星四濺的不只是篝火,還有噴薄而出的愛意,這一眼,讓小姐的裙擺乃至靈魂都燃燒起來。
同時,電影藉由一則希臘神話,為畫家與小姐的一眼萬年賦予了些許宿命論的意味。夜晚,畫家、小姐、女僕圍坐在火爐旁,討論著俄耳甫斯與歐律狄刻的故事。癡情的俄耳甫斯來到冥界,請求復活他的妻子歐律狄刻。他用絕美哀怨的琴聲打動了冥王,冥王同意了他的請求,但有一個條件:在離開冥界到達人間之前,絕對不可以回頭看他的妻子。他們穿過幽谷又度過死河,踏著一路荊棘恐怖,終於看到了來自人間的微弱光亮,然而「在即將碰觸到邊境之際,滿懷對妻子的思戀與不捨,癡情之人心懷愛憐回頭望去,她轉眼跌落深淵……」只剩下虛無縹緲的空氣。女僕聽到這裡十分氣憤,指責俄耳甫斯為什麼不遵守承諾。畫家則說,或許他可以忍住,但他做出了選擇,將這一切化為記憶永存於心。這是詩人的選擇,而非愛人。小姐聽後,又細細讀了一遍故事的結尾,做出了更大膽的解釋,或許,是歐律狄刻在黑暗中,輕聲對俄耳甫斯說,回過頭來。
是了,因為深愛所以懂得,藝術的極致在於打破美好,定格高潮。那麼,請你回頭,留下這份回憶,完成詩人的宿命。
肖像即將完成,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儀式,就是有那麼一個瞬間,筆會自己停下來。不知不覺,這對在冥界挽手前行的戀人,終於來到了陰陽兩界的交會點。畫家最後一次緊擁住小姐,隨即帶著對愛人深深的眷戀,狂奔到樓下,在觸及城堡大門的瞬間,小姐身著白色婚紗,在樓梯口輕聲呼喚了一句,愛人回頭。這一眼萬年,便是永別!
多年後,畫家一幅關於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的繪畫作品被展出,一位觀眾對畫家這樣評價道:「人們習慣於描繪俄耳甫斯回頭前的場景,或他在妻子死後的悲容,而在您的畫中,他們只是在道別。」 這是畫家作為俄耳甫斯的心境,除了訣別的悲痛與不捨,更多的是與愛人心意相通、心領神會的欣慰,彼此的靈魂已經融為一體,所以那一次回頭,只是在道別。隨後,畫家在畫展上再次看到小姐——一幅小姐與她女兒的肖像,她已為人母,眼神稍顯溫柔但依舊堅毅,手指輕捻一頁書角,露出獨屬於她們的第28頁,那是畫家曾為小姐在書中空白處留下自畫像的一頁。畫家微微皺眉,隨後釋然一笑,她確是她的俄耳甫斯,她也確是她的歐律狄刻。
影片最後,是畫家與小姐在音樂廳的不期而遇。伴隨著安東尼奧·維瓦爾第譜寫的《四季?夏》的第三樂章,描述著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百蟲齊名,蛙聲鼎沸,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小姐獨自端坐在距離畫家幾米開外的位置,淚流滿面。這是畫家曾笨拙地為小姐演奏過的曲子,也是小姐第一次想要親吻畫家的瞬間。而這一次,面對昔日的愛人,畫家凝視著,卻再也沒等來小姐的回頭。
在《CallMeBy Your Name》中, 艾里歐和奧利弗用自己的名字呼喚著對方,因為愛情是一場靈魂的互換,我了解你就像我了解我自己,我之所以更了解我自己,因為我了解你。因此,雖然很多觀眾遺憾小姐最後沒有與畫家相認,但我卻更願意相信,小姐早在音樂會開場前就看到了畫家。只是,這次,小姐選擇成為俄耳甫斯,做出愛人的選擇,畫家心靈神會,作為歐律狄刻,她沒有呼喚她,她也沒有回頭。
所以回到開頭的問題:什麼是偉大的愛情?我現在依舊無法回答。只是腦海中突然浮現這樣一個場景,或許有天我會在人群中與他再次相遇,我裝作不經意的偷偷打量他,或許他也在某個我不知情的瞬間偷偷打量我,我們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眼神交匯,隨後消失在各自的人潮湧動中,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