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關於愛你,我無法逃脫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在瑪麗安和埃洛伊塞散步的海灘上,埃洛伊塞朝著大海狂奔,瑪麗安在後面追趕,埃洛伊塞對瑪麗安說:「這是我多年來渴望做的事。」
「一死了之嗎?」
「迎風奔跑。」
大多時候
埃洛伊塞的姐姐為逃脫婚姻跳崖自盡,瑪麗安擔心妹妹在相同境遇下作出同樣的選擇,但正如埃洛伊塞表現出的,她並不悲傷,只是憤怒。作為富家千金,卻沒有自由。當命運降臨在姐姐身上,她以離開作為反抗,這依然無法阻止命運征伐的腳步,它毫不留情地降臨到埃洛伊塞身上。
故事起因便是婚姻。作為畫家的瑪麗安來到一座島上,為富家千金埃洛伊塞畫像。如果畫像被遠在米蘭的紳士看中,埃洛伊塞便可以離開這個法國小島,嫁到米蘭。
1760年的法國,還未結束七年戰爭,賦稅嚴苛,君主制仍在,還未有人權、自由可言。而同時期的米蘭,經過文藝復興後,思想解放,以神為中心轉變為以人為中心。文學、美術、音樂等得到長足發展。多年前,她的母親便是從意大利嫁到這裡,母親希望自己的女兒返回自己曾眷戀的故土。
在瑪麗安來之前,埃洛伊塞住在修道院裡。此前,已經有畫家嘗試為埃洛伊塞作畫,但是並沒有成功。在跟埃洛伊塞的母親和女僕了解情況後,瑪麗安以陪同埃洛伊塞散步的名義接近她,觀察並完成畫作。
「當你注視畫中人,我又注視誰呢?」
瑪麗安的注視是忐忑不安的,她需要憑藉散步的短暫時間觀察埃洛伊塞的形態,像一個單純的女性友人與她交流,不能被發現異常。
當畫作完成後,瑪麗安選擇先給埃洛伊塞看並且對她坦白,得知被騙的埃洛伊塞目光變得冷冽和犀利,同時她也是憤怒的。原來小心翼翼地目光僅僅是為完成畫作。她對畫像也嗤之以鼻,失真的畫像像此時自己心中的瑪麗安,變得陌生。懷著自責與埃洛伊塞的質疑,瑪麗安毀了畫像。
但當瑪麗安面對埃洛伊塞母親的指責時,埃洛伊塞不僅替她說話,還主動提出做模特。
她們白天作畫,晚上跟女僕一起吃飯,玩遊戲,講故事…無論何時,都有兩人掩飾卻又掙脫的,欣喜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交換。兩人之間的情愫愈來愈深,即使黑夜瑪麗安也忍不住為埃洛伊塞作畫,埃洛伊塞的睡顏靜謐安詳,當她睜開雙眼,兩人目光交接,充滿愛意與喜悅…
影片中沒有細緻的交合過程,而是點到埃洛伊塞用難以言說的藥草,還有她在塗抹藥草後由藍轉黑的瞳孔。在白色的床榻上,埃洛伊塞手邊摩挲的書,下體放置的鏡中映照瑪麗安的臉龐。瑪麗安為彼此留下畫像,兩幅小的畫像也預示了二人的結局。
我無法逃脫
儘管本片中男性角色幾乎是缺席的,男性的影響卻實實在在體現在女性身上。在陪同女僕打胎的過程中,出現了本片矚目的篝火戲,當女人們圍著篝火唱跳時,當火焰在黑夜中熊熊燃燒時,埃洛伊塞與瑪麗安遙遙相望,互相凝視,直至失神,埃洛伊塞的裙擺著火。或許是為歌中所唱「我無法逃脫。」在愛人炙熱的目光中,無法逃脫,在女性的命運中,無法逃脫。
瑪麗安的第二幅畫作完成,也意味著兩人即將分別。埃洛伊塞曾問瑪麗安,為什麼不畫男性裸體,瑪麗安答「因為我是女性,我沒有這個權利。」這與瑪麗安質問埃洛伊塞為什麼不反抗有異曲同工之妙,因為是女性,身上的鐐銬不止一件,即使能迎風奔跑,即使有勇氣越過禁忌,最終都得回到命運設定好的軌道中。而這個既定的命運,從埃洛伊塞父親家中掛上她母親的畫像,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離別前夜,兩人不忍睡去。瑪麗安對埃洛伊塞說「您曾問我,是否知曉愛人是何滋味,我回答您,是的,而且從未是過去時。」埃洛伊塞對瑪麗安說,會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想要吻瑪麗安,儘管並未說出,但或許從瑪麗安記得並不熟的《四季》始,兩人之間就像四季一樣有了注定的軌跡。
俄耳浦斯
希臘神話中,阿波羅與九繆斯之一所生之子名俄耳浦斯,藝術家的象徵。俄耳浦斯戀愛,對象是歐律狄刻。一天歐律狄刻採花被毒蛇咬死。俄耳浦斯入地獄求死神讓歐律狄刻生還,此前,從未有活驅入地獄,死神同意了,但警告他說:歸途之中,夫必在前,妻必在後,不得回視,答應,便放人。俄耳浦斯答應。
「他們走上坡路,穿越死寂,在層墨疊黑中,爬上陡峭的幽冥道,上界透下微光照亮前方在即將觸碰到邊境之際,滿懷對妻子的思念與不捨,癡情人心懷愛憐回頭望去,她轉眼滑落深淵,他對她伸出手臂,試圖抓住他唯一的希望,不幸的是,指尖只剩下空氣,虛無縹緲。」
俄耳浦斯尋妻再度喪妻的故事出現在影片中,回視也成為另一個亮點。
而瑪麗安的理解是,俄耳浦斯的回頭並不是作為愛人,而是作為詩人的選擇。他選擇了與歐律狄刻的回憶,因此他回頭。埃洛伊塞也最終表示認同,「回過頭來,也許確實是她說的。」
瑪麗安曾多次出現埃洛伊塞身穿白紗的幻象,當她離開時,聽到埃洛伊塞的聲音:回過頭來。轉身時,瑪麗安看到樓梯上出現穿著白紗的埃洛伊塞。
電影最後一幕,是埃洛伊塞在觀看《四季》時的長鏡頭,神情中湧現出微笑、回憶、悲傷、痛苦、釋然……一切的情緒,來自於曾經的愛人。
影片自然光、燭光、配色、構圖、油畫質感,都臻於完美,整部電影精緻、高級。《燃燒女子的畫像》是影片開頭瑪麗安學生找出的畫。燃燒女子的畫像,也是女性踏上自由之路,不需要將婚姻寄託於畫像。男性表面的缺席,卻以另一種方式彰顯著其在場,拋開性別,無論是誰,都應努力掙開所謂避無可避的命運鐐銬,凝視愛,凝視自我。以可以恣意順暢地迎風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