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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這是一部人的電影(含劇透)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

我看完之後最大的感受是,我從這個電影裡面看見了人。是去創造,去感受,去看見的人,也是被勾勒,被看見,被感受的人。

電影的主角之一畫家瑪利亞是有些男子氣的。一開始很是讓人看到點幾乎所有愛情電影裡都有的那個瀟灑陽光,什麼都懂,什麼都會的男主角的影子。瑪利亞是繼承了自己父親的生意,對自己的命運有充分掌握權的。她會自己跳下海去撈回畫框,而不是求助一整船的男人。瑪麗安抬手就能彈出四季,她彈的曲子裡,是沙伊洛斯從未曾聽到過另一種蛙鳴鳥叫,電閃雷鳴。她無疑來自於一個更大的世界——我一開始這樣認為。很明顯,瑪麗安也是自信於這一點的。

她們的故事開始於隱瞞和欺騙。起初她看她只是為了畫下她,違背她的意願,帶著那一絲沒被克服的心虛愧疚——和她一起在海邊的散步是為了偷窺霞光在她臉上的變化,和她傾心的交談是為了臨摹她雙手交疊出來的樣子。

後來也看她,看她在燈下讀俄爾普斯的故事,看她不小心在廚房裡睡著,看她玩牌贏了之後高興的大笑。畫家自以為掌握著主動權,甚至為這高高在上的權力感到抱歉。可畫家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聽到她的反問:「當我在被您注視著的時候,請問我看向的又是哪裡呢?」畫家慌亂了,逃也似的回到畫布之後。

那時候我幾乎和畫家一樣慌亂。我跟著瑪麗安的視角一點點慢慢認識愛洛伊斯,慢慢觀察臨摹這個脆弱的富家小姐,基於這一點淺淺的相處和旁人的描述對她的長相、衣著、舉止、性格大加評鑑,最後還洋洋得意地得道出自己觀察到的所有微反應。直到愛伊洛斯也如「我」一般條條羅列下「我」的所有微反應時「我」才意識到這種被審視的赤裸一般的感覺是多麼令人覺得芒刺在背,也才意識到自己是怎樣無意識地成了男性凝視的幫兇。兩性不平等的社會現狀之所以嚴峻就是因為它已經滲透進了每一個社會個體的思維的方方面面。那些對女性柔弱的刻板印象,那些無意投射出的評價的目光,大多數這些動作並不是窮凶極惡的既得利益者的處心積慮的陰謀,而只是一個個平凡個體的腦子裡難以根除的習慣性的錯誤認知。所以平權路才難走,因為我們從來不是在對抗一個神秘的邪惡組織,人類社會也從來不應該按性別分為兩個陣營,我們真正的敵人是自己思維深處那些用來堆砌世界觀的砂石融混在一起的雜質。

所以這一段互動我最喜歡。在真實世界裡,愛與被愛除了有歷代文學作品中虛描出來的美好輪廓之外,還有以權力互動為核心的實質。當「我」也被放到聚關燈下接受別人的目光的審判,也體會過這一番近乎被人扒光看遍的感覺之後才可能明白自己之前的那番觀察評價是多麼的居高臨下。瑪麗安以為她對這種女性獨有的困境了然於胸,殊不知她對他人的不適與痛苦還是一無所知,殊不知一句我愛你既是自然感情的流露,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是權力的彰顯——群臣是沒有權力展示自己的好惡的,上位者才給出評價。

可是這部電影裡除了嚴肅沉重的社會議題之外,還有兩位主角之間的那被努力壓抑卻依然流動在整部電影的線性情節裡的感情張力。是的,她們都是那個特定時代大背景下不甘於命運安排卻又囿於其中的覺醒者,但她們同時也是兩個會需要感情,會投射感情的感受主體,是兩個鮮活的人。所以隨著對親密關係裡的權力互動和女性個體的自我探尋的剖析的不斷深入,她們之間的感情的發展也在展開。這兩條敘事線在有限的短短幾天時間裡不斷交纏拉扯,這個過程像是把一個人的內在建構和外界互動的軌跡以一種更具象的方式表達了出來,同時也暗合了電影的主旨——每個人的喜怒都應該被看見,每個人也都應該能掌握評價自己人生的話語權。

她們情感發展的開始大概是瑪麗安開始同情他,開始對愛伊洛斯這個個體產生共鳴。更多的接觸之後,讓她原本的那一絲鄙夷和冷酷漸漸消弭,也漸漸發現愛伊洛斯的光芒,漸漸欣賞與沉迷。

他們解釋俄爾普斯的神話時愛伊洛斯會不會想的是,也許我也可以做出決定,也許所有的事情不一定全部決定於這個男人決定,而是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和真理呢。她的猜想是,是那個妻子開口讓他回的頭。愛伊洛斯從來都不是一個只用來被凝視被把玩的物件,所以她理解中的歐律狄刻才從來不是神話故事裡毫無存在感的龍套配角,不是承載丈夫感情的客體,而是面對拼命來救她的丈夫,會選擇讓丈夫放下這份沉重的癡念的愛人。

當你看見自己的時候,你就正在開始閃光。這樣把智慧的火花濺得到處都是的時刻誰能繼續穩住心神坐懷不亂呢?經這電影的提醒我們才想起來,除了端坐一旁扯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之外,女性還可以這樣美得肆意盎然。這是個關於人,關於美的故事,更是個關於體驗,關於愛的故事。在社會環境的影響這麼強大不可動搖的背景下,這部電影講了一個太小的故事。可是看完又覺得它好大,好像一整個的人生都在裡面了。

我真喜歡這部電影,希望你也能去看看,去收穫一個安安靜靜卻又擲地有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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