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可以不斷重現那時那刻

I don’t even know whether it is the incredibly passionate and glowing lesbian romance or whether it is the beautiful inevitable regret that drives me to pick up a pen and write. Well, actually in this case, to open the computer and type. I thought about finishing some tasks for today, but I can’t stop, or this article will never be finished.

英文怎麼說都說不清楚，內容還是換成中文來講。

「燃燒女子的畫像」是一個引入，是一個象徵，也是內容。電影裡「燃燒」的元素貫穿始終：壁爐前赤裸著烤火、嘴唇間傳遞的煙斗、從無頭肖像心臟燒起的熊熊大火，還有標題這幅的來源——夜晚田野裡的篝火和連帶被點燃的裙擺。除了火，電影裡還有一些水的元素，使用的象徵還比較常見：火象徵希望、熱情和愛意，水象徵危險和死亡，對比明晰。除了水火還有一些相關而相反的元素出現：在人流手術的過程中，象徵新生的嬰兒趴在少女的身邊；花瓶裡凋落了的花草之前鮮活茂盛的樣子轉移到了刺繡之上；為心愛的女孩穿衣是為了送她嫁給別人，以及整部電影貫穿始終的對於畫家的困境：她作為藝術家和愛人注入到作品中濃烈感情與畫作的最終目的之間的矛盾。

Marianne的技術高超，她把她的細緻觀察和技巧之外的情感體現在畫作上，產出的作品也注定會因為質量之高被那位「米蘭紳士」看中。這部作品被創作出來的目的，以及最終的意義，卻都是讓Hélo?se出嫁，是一個與Marianne分離的方向。但在創作出這幅肖像的過程中又需要且事實上達成了兩人距離的拉近。另外還有兩個與她二人都相關的肖像：Hélo?se的小肖像，與那幅要送人的一模一樣，能夠讓畫家復刻出Hélo?se其人、她創作大幅肖像的所思所想所投入的感情以及她們之間的情感和聯繫。另一幅是Marianne留在28頁的畫，畫的是Marianne自己，卻用了Hélo?se的身體，有和call me by your name相似的意味——我們注定要分開，但我們共用了一個身體，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永遠聯繫在了一起。畫展上那幅畫上，Hélo?se手指點在翻開的書頁中間，露出的頁碼是28，我覺得可以說是明示了情愛和思念。

這種遺憾的不可避免性卻是在一開頭就表明得很清楚了。在這個年代、兩人同是女性又同是第二性、畫家與雇主的短暫關係、兩人相聚的原因，隨便拿出來哪一條都是她們不可能延續關係的原因。不可避免的遺憾觀眾清楚，她們也很清楚。但兩人之間的吸引同樣不可避免。她們對生活和藝術的觀點很多截然相反，有時兩人的對話總是一針見血；兩人的目標都是她們的愛情（這樣說可能有點籠統），一位創作能讓對方離開自己的作品卻願意毀掉這部作品並想讓對方反抗，一位雖然嚮往另一位擁有的自由卻接受命運和安排而不會去反抗，互為愛人的兩個角色的對手關係非常明確。兩個人的吸引正是產生於相反和對立——從對方身上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沒有的。在視覺和台詞上，兩人之間觀察與被觀察的關係從畫與被畫轉移到了愛情中的相互觀察，揮筆的畫家對模特的審視也變成了兩個人的相互審視，一來一回非常好看。個人和時代的衝突、兩個人之間的衝突、相愛和注定分離的衝突，碰撞起來如同片中維瓦爾第《四季》《夏》第三樂章一樣熱烈。

結果在我正在把這段感情歸為「不可避免的遺憾」時，就被Marianne對Hélo?se的一句台詞提醒：ne regrettez pas. 不要對此遺憾。或許彼此相愛過就已足夠。而且和俄耳甫斯相比，她有機會回頭，她有機會道別。

因為是法語片，因為是女同片，因為她也畫畫，於是看的時候自私地想起Eva來。想起之前長假剛回來的一節課上，講到tomber，她問，陷入愛情怎麼說。我盯著她的眼睛說是tomber l’amour，她糾正說應該是l’amoureux. 後面又問到「我想你」怎麼說，我還盯著她的眼睛說Je pense à toi. 她寫了一半的字，擦掉了寫了一半的「vous」，說，très bien，或者呢？Je pense à vous.

哪怕只有一瞬間她知道我的心思，也沒有遺憾。

最後再提一些技術技巧上可以學習的地方。第一，台詞和鏡頭的聯繫非常緊密。例如，畫家作模特時說「觀察我手臂的位置，我的手」，觀眾同樣也會像學徒一樣看起畫家的手，然後就會注意到她手部動作的變化，從而引出「燃燒女子的畫像」這幅畫；第二，需要提高觀眾的期待並立刻打破或進行轉向。比如在觀眾以為她們的感情即將進一步時，畫家揭露了身份，立刻退回幾乎和之前相同、甚至更後的位置。另外說一句，在揭露後Hélo?se無聲的憤怒也是極其真實的。寫劇本時要注意，憤怒與吵架不劃等號；第三，神話故事、場景、人物和背景、音樂的隱喻和象徵。回頭的俄耳甫斯、手指在腋窩中移動、掀開一角的28頁、一身藍衣的Marianne站在她畫的俄耳甫斯的作品（藍衣的俄耳甫斯與和白衣Hélo?se一樣形象的歐律迪刻）面前，及最後的《夏》第三樂章。沒有一個象徵是只出現一次的，也沒有一個象徵是不必要的；第四，對女性的刻畫有力而豐滿。劇中的三位女性中的兩位主角一位作為女性在男性主導的藝術領域立足並傳承給後來的女性，一位遵從媒妁之言但不乏對生活的思考和精神的追求，這兩人對自己的命運和愛情的態度都是完全的開放和接受。Sophie也有著堅忍又熱情洋溢的品質。電影中女性的形象熠熠生輝，女性之間的相互支持也十分動人。

Marianne在畫Hélo?se小肖像時，Hélo?se對她說：「A présent vous pouvez reproduire cette image infinie. Dans quelque temps, c’est elle que vous verrez quand vous penserais à moi.」現在您可以不斷重現這幅畫、這個圖像了。我覺得這是這部電影中畫、刺繡，和《卡羅爾》中的攝影的意義。在看完電影的第二天，我用文字記下感受，希望也有這樣的作用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