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View 視角 | 論兩個女生如何翻雲覆雨
燃燒女子的畫像影評2020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閉幕,意味著今年歐洲三大最高規格的電影節落下帷幕。雖然全球疫情讓今年的電影節也經歷了頗多波折,但電影作品的創造性與情感生命力只增未減。
在「歐洲三大」斬獲佳績的作品也越來越多地引起了國內流媒體平台的關注。九月,我們不僅等來了去年威尼斯金獅獎入圍影片《被塗汙的鳥》(The Painted Bird,2019)上線,也在靜候去年戛納發揮著最超出預期,讓十萬人打出8.6分高分的金棕櫚競爭者中的「黑馬」——《燃燒女子的畫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2019)。
這部被影迷親切地稱呼為「燒女圖」的電影,以細膩視角書寫了一段繾綣悱惻的情感故事,用油畫般復古的筆觸在有限的設定空間內完成了一幅近乎完美的影像「肖像」。
流動的情慾盛宴
《燃燒女子的畫像》講述了畫家瑪莉安受邀前往海島,為即將出嫁的富家小姐艾洛伊茲繪製定親肖像畫。因為這一任務不能讓抵觸包辦婚姻的艾洛伊茲發覺,瑪莉安需要靠細緻觀察,偷偷繪製她的容貌。在此過程中,逐漸惺惺相惜的兩人卻萌發出別樣的曖昧情愫,在充滿禮教思想的年代面對外界與兩人內心的巨大壓力……
在故事的設定層面,《燃燒女子的畫像》很自然讓人想起了三十年前的《假面》(Persona, 1966)。「燒女圖」並未開創封閉設定中雙女主情感故事的先例,三十年前伯格曼(Bergman)便已將兩個女人在海島上相惜相偎、相互成就與取代的微妙情愫作出了令人驚詫的展現。但在這一設定內展現兩個女人間情慾糾葛,《燃燒女子的畫像》絕對是近年來最成功的影片。
兩個女人相愛可以有多美?「燒女圖」中展現得明明白白。這個設定在18世紀的故事充滿了古典主義的禁慾氣質。導演席安瑪(Sciamma)並沒有直接展現兩人間翻雲覆雨的親密場景。兩人間最為露骨的情慾畫面,在於艾洛伊茲邀請瑪莉安嚐試能讓人「飄飄欲仙」的草藥:瑪莉安為愛人在腋窩下抹上草藥,彷彿在來回擦拭間完成了一次女性間的浪漫交合。
而最終離別前,兩人相互繪製肖像的段落裡,則呈現了我們能想象的情慾戲最美的一個鏡頭:影片以一個鏡面反射的巧妙構圖,將瑪莉安的面容置於艾洛伊茲的私處,完成了這對愛侶真正意義上的一次靈肉結合。
在席安瑪的手下,影片裹挾著欲語還休的魅惑色彩,反倒讓想觸碰而不得的情慾感帶上女性獨特的美感,更顯濃烈。但片中更重要的傳情手段,卻是兩位女主角間曖昧且悠長的相互凝望——每一個眼神,都是一場無言流動的情慾盛宴。
最初這種凝視是單向而客觀的。瑪莉安作為畫師凝視著「模特」,這種目光是一種理性思考的觀察。隨著交往深入,它卻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不再克制審慎,然是染上了柔情、嫵媚與不安試探,開啟了雙向交互的過程。
這一轉變最明瞭的體現,則是在艾洛伊茲正式成為瑪莉安的模特後。瑪莉安以畫師身份描述了艾洛伊茲所有表情與身姿習慣,艾洛伊茲卻向她大方宣告:這種「審視」是雙向的。兩人近距離相對時,有如被揭開最後的面紗一般不安地喘著氣,這也是電影將愛欲之火做得最飽滿的場景之一。
諾米·梅蘭特(Noémie Merlant)與阿黛拉·哈內爾(Adèle Haenel)兩位演員以精湛的演技將這種神態細微變化下的複雜情緒演繹得尤為精彩,不枉凱撒電影獎的最佳女主角雙提名。
女性自由的序幕
影片並未告訴我們最終瑪莉安那一幅《燃燒女子的畫像》是在何時、如何完成的,但裙擺濺起火星的「燃燒女子」這一形象卻深入人心。這不僅因為篝火之夜的兩人在搖曳火光的兩側,將繾綣的情致在靜默中流露到了極致,還因為焰火的燃燒更代表著一種女性意識的覺醒與自由的序幕。
從故事伊始,我們就能感受到社會對於女性群體的壓迫——因為姐姐拒絕包辦婚姻跳海自殺,艾洛伊茲在母親的操控下來到海島成為了姐姐的替代品。而艾洛伊茲的母親,則也是這種家庭制度的受害者,卻在無力改變這一制度的過程中繼續延續著這一慣例。
在瑪莉安之前的一位男畫師所作的肖像畫中,艾洛伊茲有著完美的身姿,只是那是一幅缺少了人物頭像的繪畫。表面上,它代表著拒絕與男畫師見面的艾洛伊茲對包辦婚姻的拒絕;實際上,故事卻在表明女性在一個男權規則社會中是被磨滅意志的一座缺乏靈魂的空殼。
電影中一個極具代表性的畫面是,瑪莉安舉著蠟燭端詳這幅沒有頭像的畫作時,燭火點燃了畫布,畫中缺少面容與靈魂的艾洛伊茲在火焰中熊熊燃燒。這一幕無疑體現了強大的女性力量:陳規死去了,以艾洛伊茲與瑪莉安為代表的女人要開始尋找新的、自我主宰的幸福。
除了婚姻禮教,我們認識到瑪莉安作為一位女性畫家,不被允許畫男性的軀體——在解剖學上並不了解男性的構造,女性就無法涉足藝術的重要領域。
面對種種的性別不平等,影片中的女性並未臣服於這些規則。全片出現的男性形象少於兩分鐘,在影片的多數時刻,刻畫了瑪莉安、艾洛伊茲與女僕索菲三人共處的畫面。艾洛伊茲在評價這一全女性環境時說道:「平等的感覺讓人很自在」。於是我們看見了在這方被限制的地理空間(海島)與精神空間(女性的自由維度)中,女人們抽菸、嘗試迷幻草藥;瑪莉安與艾洛伊茲墜入愛河,索菲決定墮胎——這群女性擁有對自己情感權與生育權的完全掌控。
不出意料地,瑪莉安與艾洛伊茲無法最終衝破枷鎖,獲得一個普世意義上的「完滿」結局。但如同艾洛伊茲在瑪莉安為她繪製肖像時指出的,畫像最重要的是生命力,「燃燒女子」裙擺下女性覺醒之時打破舊有教條、熱烈的生命力,是「燒女圖」讓人最過目難忘的。
在年初的凱撒獎頒獎典禮上,「燒女圖」的劇組在波蘭斯基獲獎時憤然離席。撇開事件本身的對錯不談,「燒女圖」劇組將故事中女人們的堅韌蔓延到了片外,形成了一種巧妙的呼應。
在這個意義上而言,《燃燒女子的畫像》是這個時代需要的一聲呼喊。它如同自身故事中那幅燃燒的畫作一般,是一件有關純粹之愛與女性意志的藝術品,給予我們再度去愛的勇氣,和點燃既定命運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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