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夢鹿情謎》影評:看完這部,我又相信愛情了
夢鹿情謎影評
天氣預報裡說這兩天大部分地區都會出現強降雪,果然,一早朋友圈裡就曬出了各種雪景。這樣的天氣,特別適合看這部獲得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影片《夢鹿情謎》。
影片《夢鹿情謎》看起來只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片名所傳達的好像就是愛情中情與慾的糾葛。事實上,《夢鹿情謎》裡表達的遠不止是愛情這麼一件事。
影片開始於一片冬日的森林,一個遠景的拉開,看得到皚皚的雪與森林中的兩頭鹿。隨著鏡頭的逐漸拉近,兩頭鹿相遇了,從外形上看的出是一雌一雄。特寫中,兩頭鹿像人一樣耳鬢廝磨著。
再一個鏡頭,兩頭鹿分開,母鹿出畫,從視野中消失。特寫裡只剩下那頭雄鹿,雄鹿轉頭對向觀眾,繼而也離開了視野,片名這個時候以逐字的動態形式出現,背景還是那片白雪中冬日的森林。
整部影片的基調開始奠定,導演也在這開場鏡頭裡埋下了一個關於男女主人公的一個包袱。等到影片進行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包袱被打開,這開場也成了一個頗有深意的巧思。
《夢鹿情謎》最先被注意到的就是這種極其獨特的影像風格,它的鏡頭在說話。
接下來影片帶著我們很快切入人物,這個轉場的鏡頭運用也一樣有著令人莞爾一笑的巧妙。從一頭牛的眼睛的仰望視角,鏡頭轉入太陽,再從太陽切換,鏡頭給了片中重要的出場人物,都在抬頭看著太陽。
兩個還沒有發生交集的人物,在導演的鏡頭語言裡,有了第一次超現實的溝通。這個鏡頭也順帶建立了人物之間的關係,並交代了時間與空間。在這場極簡的鏡頭語言裡,還傳達出了這樣的信息:男主人公左手殘疾,女主人公內心封閉。
這樣的兩個人貌似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在正常的語境裡,現實中他們是不可能出現任何關聯的。但是在電影裡,這一切就有了可能。
電影的一部分功能,就是把生活中的不可能去放大,成為一種極致,做出一種邊緣化的人設。《夢鹿情謎》的主人公,雖然看起來在屠宰場是一個常規的設置,但兩人在身體或心理上都是不完整的。女主角心理自閉,男主角左手殘疾。這導致了二人從內心上來說,都成了一種邊緣化。
這樣的人設,顯然讓觀眾而更加覺得這兩個人物之間必然存在著天然屏障。這也讓後來兩人之間產生互動,變得更加有了力量。於是有了接下來的劇情發展。
男女主角在一系列的事件中開始接觸和溝通,與所有愛情電影一樣,謹慎著,忐忑著。所不同的是,《夢鹿情謎》採取的並不是生活流方式的正常拍攝。
屠宰場的一次藥物失竊,讓兩位不可能出現交集的主角產生了奇異的關聯。
在調查中,通過調查人員的詢問,導演給我們逐層剝開了影片中第一幕場景裡埋下的包袱。影片中一開場的兩頭鹿和兩主角原來是有著奇妙的聯結的,兩人竟然是每天都會夢到同一場景,也就是影片第一幕以及不斷出現的兩頭鹿的段落,這一設定直接打開了兩人之間的隔閡。
如同兩個陌生人找到了共同話題,只是這一共同話題不同於我們的正常邏輯,而是一種類似潛意識的存在。這一包袱的展開,為兩人之間的屏障開了一扇門 。原來兩人之間一直是互有好感的,只是囿於自身的種種不完整,都選擇了卑怯和不敢觸碰。
影片中對潛意識的展示,很顯然就是現實在夢境中的投射。
沒有炫目的特效,也沒有驚險的動作,有的只是對人物之間潛意識的挖掘。通過夢中的兩頭鹿,代表了現實中的兩人,這種方式,算是一種獨闢蹊徑的創新了。叫做對於觀眾來說,陳詞濫調的表達我們已經看膩了,這種空靈的說教反而讓我覺得有了一種脫俗的美感。
電影的台灣版譯名叫做《夢鹿人》,雖然沒有大陸版的那麼香豔動人,卻似乎更加接近整部片子似夢非夢的精神狀態。
影片的發生空間被設置在一個屠宰場裡,每,一天沒有任何感情的冰冷機器,毫無憐憫的機械化進行著一次次屠宰。為了凸顯這一點,影片特意拍攝了一場對牛屠宰的戲,特寫裡待宰的牛凝視著觀眾,看不到任何情感,甚至沒有掙扎,就這麼接受著。
就像影片中男女主角一次次的糾葛,以及擰巴,卻不願意往前多走一步。
男女主人公的猶疑不決,像極了我們在生存中與人的交流。有著卑怯,又有著希冀;一邊對自己不斷否定,一邊又不停地練習著前進的步伐。在這樣的亦步亦趨中,男女主人公假裝著面無表情,內心卻翻滾著波瀾。
為了強化這樣的人物內心變化,電影裡反復通過兩位主角的每一次接觸之前與接觸之後,進行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比。比如每次有了一點的溝通之後,女主角都在回到家中以後不斷的模擬他們見面的場景,通過小道具重複他們白天的對話。
男主角也在每一個夜晚輾轉不眠。在這一組表達里,導演將鏡頭來回剪切,間或插入夢境場景。
在影片的很多場景中,比如在屠宰場的食堂中,兩人同桌吃飯。每一次正反打的過肩鏡頭裡,視角中都只有對方的臉是清晰的,至於背景中喧鬧嘈雜的人聲,似乎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不存在的。優秀的電影可能不需要用旁白去刻畫人物內心活動,只需要鏡頭就可以了。
這樣的對人物內心外化的鏡頭全片比比皆是,更不用說對於夢境中的形而上的外化了。
故事在繼續著,男女主人公也在一點點的冰釋著對方的內心壁壘。在生活中,並不是所有的溝通都是水到渠成的,於是影片中有了女主角那一場浴室自殺戲。浴室裡流淌著她從手腕處汩汩湧出的血,以及從音像店裡買回來的歌手勞拉瑪琳在2010年的單曲《他寫給我的信》:
他寫道,
我一無所有,快來找我。
但我也是殘缺的,無法為自己言說,別再誘惑我。
我們通信,
這樣挺好,我想念他的味道。
我們說話只為回應他人,這對我們都挺好。
這是一場挑戰感官的戲,卻也正是全片中主角同觀眾情緒點爆發的一場戲。據說在電影節上,這一場戲造成了很多人的不安,甚至有「憤怒離席」者,並造成了一些觀眾的暈血反應。這一強感官的段落,通俗的說法就是全片的高潮了。
這樣的一部電影,想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類型。加上冷清的基調,有殘缺的人設,沒有大起大落的劇情,往往會把部分觀眾擋在門外。然而,正是因為這一點,卻讓我有些喜歡這樣的影像呈現。
在現實中,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每個人又都不是一座孤島。每個人都是殘缺的,所以我們渴望在他人身上找到救贖,這成了一種痛苦。
影片《夢鹿情謎》便是從廣泛的意義上探討了人之為人的這一層痛苦與殘缺,而能消弭這一切的途徑,就只能從我們嘗試溝通開始。
坐在電腦前寫出以上這段文字的時候,室外溫度已經達到了零下三度。這樣的環境氛圍與影片中凜冬的氣氛不謀而合。
在鋼筋水泥混凝土的城市裡,我們已經習慣了在自我封閉的世界裡我行我素。也只有到了每年臨近春節的時候,在歸家途中才會猛然意識到自己又這樣過完了365天。在每一個節假日,面對父母的喋喋不休式催婚和對未來的茫然裡,我們往往越發的感覺到一種與他人交流的無意義。
大部分的現代人都陷入了無法溝通的泥沼,這成了一種精神痼疾,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殘缺」。就像《夢鹿情謎》中的男女主。
甚至我們身處的這個城市也像極了片子中的那個屠宰場:冰冷、機械化、面無表情。《動物莊園》雖然講的是極權主義,但這個名字卻特別適合當今的世界——一個動物世界,而非人間。
也許只有像電影中的二人,試著去溝通,才會發現彼此心中並無堅冰,看上去是冰,其實只是一揉就碎的玻璃紙。
只有溝通,才能夠彌補彼此的殘缺。
在2017的下半年裡,「壹條電影」也曾經組織了兩次線下活動。由於工作不便,兩次我都沒有參加。雖然沒有參加,「壹條電影」這樣的活動,卻無疑是一種溝通的嘗試。彌合偏見,回應想象。而這種嘗試,也算是這個冰冷季節裡的一抹亮色。
一如影片《夢鹿情謎》中女主角所做的一次次嘗試,也正因為有了這種種嘗試,才有了影片中最後的溫暖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