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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出走巴黎》影評:的形式 / 關於電影物質性的思考

出走巴黎影評

關於《出走巴黎》的內容,以及表現的動機與想法,導演已經在訪談中說得很清楚了。這裡做一個關於影片形式的思考,側重點在影片引發的「物質性」的思考。

德勒茲在關於力量方面有個有趣的觀點,他說作畫過程中「你畫的只是力」。在繪畫中,如果「力」被提示,那必定會導致繪畫的物質性被提示,比如馬奈和塞尚的做法。物質性提示導致觀眾對媒介本身的關注,比如馬奈的厚塗法有模仿畫布機理的成分(福柯觀點),而塞尚更是觸目驚心的直接在油畫中留白(露出底布),通過繪畫情境的營造,改變原本同質的畫布在不同區域的感知,同質的底布因此異質。畫面從「所見」變成了「所感」。塞尚忤逆了「模仿論」的訴求,把媒介本身凸顯的同時,創造全新客體。於是繪畫從原本的「模仿」的狀態,變成了「創造」,繪畫掙脫了柏拉圖「模仿論」的魔障。因此馬奈和塞尚啟迪並開創了現代主義。

高更名作《雅各與天使角力》描繪的是「以色列」國名的由來,以色列的意思是「與神角力者」。是故,以色列先驗的外化為「力」的在場

而《出走巴黎》同樣也在操控影像裡的「力」,使各種「力」在影像整體裡錯位。比如,超控攝影機的力(甩鏡)和演員表演的力(主角行為和語言)是被過度加強的。因此也導致了影像的表意速度和影像的「模仿」力(通過斷裂)被削弱了。

如同出走巴黎的同義反復一樣,影像的過度運動直接給觀眾帶來「能指過剩」的體驗。能指表面上看來並沒有完全抵達所指,它忤逆了表意系統的經濟(效率)訴求。能指過剩直接導致信息的「流變」,而不生產「增值」信息。

弗洛伊德在《超快快感原則》裡把這種現象理性的理解為力比多回力的「迂迴」,比如在無生殖性行為中,性行為釋放了力比多,但是由於措施沒有達到生殖目的,它產生純粹的「快感」,這種純粹快感運動在弗洛伊德看來依舊符合生殖訴求,只是這種訴求被延長了,以「迂迴」的形式回返。就像《出走巴黎》導演自己解釋的一樣,他把鏡頭躁動比作主角狀態,這種過度運動體現了主角渴望探入法國文化的努力,法國社會同時以穩定的靜止鏡頭回敬,影片中的躁動與靜止相互角力,並以靜止鏡頭的勝利結尾,躁動鏡頭被掐滅了。也就是說,在導演意圖裡,「能指懸置」在整體中通過「迂迴」的方式回返。

但是在觀眾直觀感受上,導演的意圖似乎並不明顯,對觀眾來說多餘的「力」(或多或少)「流變」了。成為了純消耗的「純粹快感」,體現為能指斷裂的躁動價值。然而這種純消耗是要付出代價的,在弗洛伊德「死亡衝動」的概念裡,「純粹快感」是以整體的毀滅為代價的(在電影中體現為影片整體沉浸感被破壞)。對於電影來說,能指懸置的純消耗帶來的是影像作為整體的物質性被合盤托出。影像物質性因能指的過度消耗被提示,在感受上被提示為兩種邏輯力量的相互抗爭,「電影物體」和「被拍攝的物體」兩種運動策略之間的差異化融合,影像因此產生張力。

拉皮德導演看來,對比的張力會直接導致「詩意」,詩意是普通物的差異化重置(比如詩是常見詞彙的重新組合),差異化並置會帶來陌異感,陌異感同時衝擊理性界限,詩意化的情境因此建立。導演不僅在鏡頭操控上遵循了這種原則,甚至在剪輯上也與常規功能性表意系統宣戰,以此製造意外的跨度(斷裂——也是塔可夫斯基提示的「詩意邏輯」)。通過對比產生張力的方式忤逆對模仿的訴求,於是影像也開始傾向於變成「中性的(不攜帶道德問題)」、「直指的(直接的能指)」、「表面的(直接的呈現)」。影像通過直接的呈現避免進入表意邏輯,以此規避鏡頭選擇的道德指責。在所有呈現中,內容也許是虛構的,但是操控者剪輯與調度的真實在場體現了影像的真實性。影像因操控抵達「曾此在」。

「...我希望這些想法能夠在保證某種真實感的前提下呈現出來。剪輯和場面調度是電影的真實性所在。」「...採取普通的取景和構圖意味著失敗,這只能說明你沒能與那個瞬間息息相通」——那達夫·拉皮德

影像整體因此變成「可感」的了,而不是單純的表意性「可見」,影像因異質呈現而「物質性存在」。也正是因為影像的物質性在場提示,影片被作為外在於觀眾的獨立物質客體看待。這是普遍的存在關係:觀眾因影像而存在,影像也因觀眾而存在。同時這種存在關係是可逆的,它取消了傳統影像中,影像的主體性傾向(影像渴望通過對意識經驗的模擬使觀眾主體迷失,以此獲得主體性),也取消了傳統影像單向的吸引力法則(傳統影像中,觀眾意識流向影片情境)。現在,觀眾與影像各自存在於彼此之間可逆的「關係/關聯」之中。主客體對立概念被取消。

影像不再作為對現實的純粹模仿,就像塞尚的繪畫一樣,它通過忤逆對模仿的訴求,異質重組並置模仿物,成為外在於模仿(世界)的全新客體。在創造全新自身的同時,影像也塑造全新觀影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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