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抓狂美術館》影評:2017年最奇趣的一部電影 方漢君
抓狂美術館影評1
如果說魯本·奧斯特倫德的《遊客》針對的是家庭婚姻的裂隙,那他的《抓狂美術館》(又譯《自由廣場》2017),則指向了現實社會的種種。《抓狂美術館》為我們構建了一個無所遁形的一連串窘局。身為一家現代藝術博物館的策展人克里斯蒂安(克拉斯·幫飾),人道理念的捍衛者,駕駛環保電動車,離異後,除了一對女兒偶爾過來一起過,生活可謂順風順水。但自從在皇宮廣場策劃「抓狂美術館」現代藝術展後,不堪事件接二連三。
先是在中央車站,遇到狂呼「救命」的女子設局唱雙簧,被莫名其妙地竊走錢包和手機,隨後被下屬忽悠去居民樓散發帶有暴力恐嚇的宣傳單。手機和錢包是要回來了,卻被一個窮追不捨的小男孩搞得癲狂。「我不是小偷,請向我的父母說明並道歉,否則,我要讓你的生活變得混亂。」小男孩的要求看起來合情合理,追到了他家裡。這讓他感覺有點兒不可理喻。最終,他雖然錄了視頻,但小男孩家已搬離。
美其名曰的「抓狂美術館」藝術展理念:「一個信任與關懷的庇護所,在裡面我們分享權利與義務。」但有關這個活動的準備工作,沒一樣是順心的,總有麻煩製造者。同事的討論會,老男人會抱著「呀呀」啼哭的嬰兒,女同事牽著愛犬上班。
更搞笑的是,在阿根廷女藝術家洛拉·阿里亞斯有關「抓狂美術館」的闡釋會上,一個「穢語綜合症患者」,不停地爆粗口地搗亂,什麼「露出你的奶子給我看看,虛偽,蕩婦,婊子」這樣的汙言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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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圍繞「抓狂美術館」展開的活動,被干擾才是常態。就連藝術館那作為現代藝術的一撮撮墳形土石堆,也被人破壞。「抓狂美術館」不讓克里斯蒂安省心,自找的麻煩也接踵而至。起初他抗拒過又忍不住與那個叫安妮(伊麗莎白·莫斯飾)的美國女人發生了一夜情。沒想到,她找他來了。在一堆疊起的木椅藝術展前,安妮正經地質問他那夜發生的事。
記得那夜發生的事嗎,你別裝作不知道,你插了我。是,我插了你(那又怎麼樣)。難道你都是這樣的態度對待你插的女性。他不置可否地問你想怎麼樣。還能怎樣。看來安妮只想看他一臉懵逼的樣子。莫非這也是現代行為藝術的一部分,就像那夜她問射了嗎。他點點頭。她說給我扔掉。幹嘛要你扔。他死死攥著套子不給她。直到她執著地拿著垃圾筒過來,二人撕扯中,他才不得不一把扔掉。安妮無非是想看看現代男人無精症的笑話。
這個社會毒蝕越多,窘態也就越多。當然,4×4有抓狂美術館才是最主要的,這裡代表了博愛,以及毫無偏見的政治正確。如同他給理直氣壯的女流浪者買雞柳包,還得被指令我不要洋蔥。「你想拯救一個人嗎」,這種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乞討,時時上演。莫名的求救聲不絕於耳,卻始終看不見求救者。這暗含著遙遠世界傳來的聲音,又好像在說人類的痛苦就在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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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抓狂美術館」世界又惹上了麻煩,參與製作的視頻代理方,創意的視頻,一個金髮女童站在「抓狂美術館」中央,突然被恐怖襲擊的炸彈炸得粉碎。這一幕的確驚悚,引來一致譴責。這讓克里斯蒂安不得不在說明會上,由於監督不力,宣布將在「抓狂美術館」展後引咎辭職。
最終引爆眼球的「抓狂美術館」展的大幕才真正拉開。一場豪華的晚宴,精心設計了置身叢林之中的一場狩獵表演。誰是狩獵者,誰又是被狩獵的對象。這是弱肉強食的叢林,野蠻人從不會就罷。
但見一個赤裸渾身肌肉疙瘩的男人,終於從之前猙獰的畫面走入宴會之中。他裝扮成猩猩或者野人,不停地呲牙咧嘴,又嗷嗷叫地在宴席之間跳來跳去。當然,免不了嚇跑對他不敬的男人,然後跳上宴會桌,公開挑逗一位年輕的漂亮女性,揪住她的頭髮並撲倒在地。起初她的呼救並未得到響應,幸而一個老頭上來,然後人群喊起「打死他」的一轟而上。
從起鬨、驚嚇、不妙、無聲直至再起哄,人類的群羊心理暴露無遺。強與弱僅存一念之間,如同片中所說的「需要經歷多少殘暴,才能喚起人性」,這正是現實的種種鬼馬。4米見方的「抓狂美術館」只是自取其辱。個人理念再好,也經不住凜冽現實的敲打。規則只是給文明人訂立的,反之,再多的規則也只是製造一種無序又頻發的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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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與野蠻之間只有一牆之隔,卻需要我們漫長的等待。愛、平等與尊嚴,楔入「抓狂美術館」之中,只能是被看作笑話,如同克里斯蒂安所經歷的。我們還一定記得片中會場處處可聽的莫名吼叫,這種吼聲映照了我們人類蒼白的內心,不能好好說話,沒道理可講,就只有怒吼。這真是一部嘈雜、有趣又值得思考的電影。它讓我想到羅伊·安德森的《二樓傳來的歌聲》(2000),如果說《二》是2.0版,那《抓狂美術館》至少是4.0版了。
《抓狂美術館》的撻伐「政治正確」只是皮表,實質是想說我們人類天生的劣根性,以及習慣性的頑症,恐怕是很難改變的,不可能是一個「抓狂美術館」展所能概括的,反而通過這個「抓狂美術館」,看到了我們人類可悲又難以掩飾的笑話。無疑,它是2017年國際影壇最奇趣的一部電影。導演用心「險惡」,故意設定了諸多鬧心的情節,堆積了不少現代人遭遇困窘的元素。
斯德哥爾摩也罷,瑞典、歐洲和世界也罷,人類的徒有其表可見一斑。這是自我所無法掌控的,也是不以個人意志所轉移的。個人自私的行徑表露無遺,如同那個鼓動他散發傳單,最後卻逃之夭夭的下屬。性,脫離了情愛的軌道,讓人自身徒有其表,虛弱不堪。出演克里斯蒂安的克拉斯·幫,長相與做派都酷似香港的馬家輝,那手足無措的樣子,活脫脫一個現代文明人的找不著北。
而影片對於現代藝術的嘲諷,簡直就是無以復加。無法留存的石子堆與「嘎崩」散架的疊椅一脈相承,經不起時間的檢驗,跟藝術根本不搭邊。「抓狂美術館」故設於皇宮廣場,本身就頗有意味。片頭那個聳立於廣場的古騎士塑像轟然倒塌,是否即預示著歐洲騎士精神的消失。
導演顯然不至於事無巨細地去聲討,他只是一鍋亂燉,葷素皆有,營養和味道兼顧,管你吃飽,就看你喜歡什麼。看完之後,就好像我們也身置「抓狂美術館」之中,面對這連綿的冰冷濕雨天,終也是無處可逃。
201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