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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賽道狂人》影評::男人的浪漫,不只是每分鐘7000轉

賽道狂人影評

引言

2020年的第一篇影評,要獻給這部我在2019年錯過的好片。

《賽道狂人》,聽名字就知道,是一部賽車題材電影——而且,它是一部傳記片。

它基於真實故事,講述了20世紀60年代,美國前賽車手、汽車設計師卡羅爾·謝爾比(馬特·達蒙),與英國車手肯·邁爾斯(克里斯蒂安·貝爾)合作,帶領一隊設計師、工程師、賽車手,打造了一輛全新的賽車——福特GT40。

當時的福特汽車公司總裁亨利·福特二世為了擊敗死對頭恩佐·法拉利,全力支持這一行動。他們的最終目標,是在法國勒芒24小時耐力賽(24 HOURES LE MANS)中奪冠。該比賽賽如其名——要無間斷連續進行24小時。它同世界一級方程式錦標賽(F1)、世界汽車拉力錦標賽(WRC)並稱為世界最著名和最艱苦的三大汽車賽事。

法拉利車隊在1960-1965年連續六次奪冠。不過福特車隊在1966年成功擊敗衛冕冠軍法拉利車隊奪冠——這是美國車隊首次奪冠——並隨後蟬聯了1967-1969年的冠軍。

1966年,福特車隊包攬前三

速度、激情、熱血,好像就是這類電影的標籤。更快的速度,一直是人類最純粹、最本能的追求,也最能刺激男人的腎上腺素。正如影片所說的那樣:

「發動機轉速達到每分鐘7000轉時,一切都會消逝……能感受到的只有身體,穿梭於時空中。」

這是何等的浪漫呢?

很多男人,在還是個男孩時,就夢想著比別人更快、更高、更強,最終攀上巔峰,俯瞰眾生。

很多男人,一輩子都是這樣一個男孩。

對於很多男人來說,如果有機會體會到這一刻,那麼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為了夢想,不計代價,這就是男人的浪漫所在。

而賽車,就是最直觀地展現男人對這種慾望的追求的運動;《賽道狂人》,則很好地展現了這項運動,以及這種肉眼可見的浪漫。

不過,《賽道狂人》所展現的浪漫可不僅限於此。它的英文片名就說明了這一點。雖然本片是關於汽車設計師卡羅爾·謝爾比和賽車手肯·邁爾斯的傳記片,但它所取的片名並不是「Shelby & Miles」——「謝爾比與邁爾斯」,而是:「Ford v. Ferrari」——「福特大戰法拉利」。

那麼,在一個描繪兩個男人激情追逐每分鐘7000轉的浪漫故事中,為什麼要把福特與法拉利的爭鬥擺在這麼顯眼的位置?

顯然,本片的視野更大,並不僅僅局限在兩個人身上。它想表達一種觀點。事實上,為此它也對史實進行了一定的藝術加工。這從它改編自紀實性小說「Go Like Hell: Ford, Ferrari, and Their Battle for Speed and Glory at Le Mans」也可以看出來。而本片想表達的,當然不止「賽車很浪漫」這麼簡單。

1.一個男人的願望

一個男人的願望可以很簡單:

卡羅爾·謝爾比,在1959年代表阿斯頓·馬丁車隊出戰勒芒耐力賽,成為首位奪冠的美國人。

肯·邁爾斯,二戰時期穿行歐洲的英國坦克手,戰後來到美國成為頂尖賽車手。

他們倆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在賽道上更快、更快、更快。

恩佐·法拉利,聞名世界的法拉利汽車公司創始人、「賽車之父」。他的願望,是一直做賽車,做更快的賽車。

亨利·福特二世,聞名世界的福特汽車公司繼承人,他不是無能的富三代,而是真正能把公司扭虧為盈的企業家。他的願望,是獲得屬於自己的尊嚴,而不是永遠被稱為「亨利·福特的孫子」。

這個故事就為這幾個男人的簡單願望所驅動:速度,與尊嚴。但是不知為什麼,簡單的願望總是不會簡單地實現。

謝爾比從7歲起就患有心臟瓣膜疾病,就在他奪冠的1959年,他告別了賽車;

邁爾斯的性格難以相處,沒什麼人與他合作,所以年過四十的他只能開汽修廠維生;

法拉利做賽車開銷巨大,他的公司時常陷入經濟困境;

至於福特二世……就在福特公司試圖收購法拉利公司,並與其展開談判時,法拉利擔心福特公司會控制法拉利車隊(福特也確有此意),這不利於自己的賽車事業,也不利於意大利本土品牌,於是拒絕了收購。此後便有流言傳出:法拉利壓根兒不想把公司賣給美國人,美國人只是他用來跟菲亞特抬價的手段(電影傾向於認為這一流言是真的)。正在福特二世惱羞成怒之際,法拉利托人給他帶了話,對他進行了一番羞辱。電影中有一句話其實是有史可查的:

「你一輩子也比不上亨利·福特。」

這就夠了。對賽車一竅不通的福特二世,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組建車隊,在法拉利最得意的賽車場上,將法拉利徹底埋葬。

這就是男人。癡迷、幼稚、死要面子。不過他們要是沒有這些毛病,大概也不會有這樣一個浪漫的故事了。

2.自我奮鬥與歷史進程

一位長者有一句名言:

「一個人的命運啊,固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

這句話對實現願望同樣適用。

這幾個男人在「奮鬥」方面無疑都是合格的:

謝爾比為了繼續留在賽車行當,轉行做了汽車設計師,而且在商海練就了過硬的「忽悠」功夫,儘管內心深處他仍然是一個追求純粹速度的賽車手;

邁爾斯為了重返賽道,容忍了福特公司令人生厭的官僚體制,全力投入到鑽研、改造、試車工作中;

法拉利為了繼續做賽車,決定把公司賣給菲亞特。

為了速度,他們可以不要尊嚴。

福特二世呢?為了尊嚴,他砸下了很多錢,招來了最好的設計師、工程師、賽車手,這其中就包括謝爾比和邁爾斯。

所以本片可以看作是福特二世資助謝爾比與邁爾斯對抗法拉利。這也正是「福特大戰法拉利」的由來。那麼這兩家公司(其實毋寧說是福特二世和法拉利這兩個男人)在電影中分別被賦予了怎樣的意義呢?

在電影一開始,法拉利被刻畫成了一個「反派」:性情古怪,而且詭計多端地戲耍了美國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其他幾位男人為了實現夢想要「打倒」的對象。接下來的套路似乎應該是:謝爾比與邁爾斯不斷挑戰速度極限,十分牛逼;福特二世獲得尊嚴,而法拉利只能灰溜溜地履行反派的職責:被打倒。

事實也確實如此。但隨著故事的發展,我們發現,處處掣肘謝爾比與邁爾斯的,不是法拉利的陰謀詭計,而是福特公司官僚體制的僵化與對資本收益的貪婪追逐。其中最大的醜聞,也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是在1966年勒芒耐力賽上,福特公司高管為了打造「三輛車一起撞線」的光輝時刻,竟然命令打頭的邁爾斯減速,最終由於他的隊友麥凱倫(是的就是那個麥凱倫)起步更靠後,擠掉了他成為冠軍。

到最後我們才發現,原來謝爾比、邁爾斯與他們的對手法拉利才是同一類人,浪漫的理想主義者;而福特公司則是冷酷無情的資本家。

關於這二者的關係,我們可以有三個結論:

第一,後者對前者並非毫無裨益——如果沒有福特公司的鉅額資本投入,謝爾比、邁爾斯就不可能造出一輛如此之快的賽車,不可能體會到」每分鐘7000轉「的極限浪漫;

第二,前者與後者必然產生衝突;

第三,一旦產生衝突,那前者必然粉身碎骨——法拉利精耕細作的手工作坊固然精美,也無法匹敵福特」粗糙笨拙「的大工廠。福特二世自豪地宣稱:

「二戰期間,美國五分之三的轟炸機都是從這裡造出來的,你以為是羅斯福打敗了希特勒嗎?」

至於法拉利,一位福特高管譏諷道:

「它一年造的車還不如我們一天多。」

資本掌控一切,這就是歷史的進程。這無關善惡,無關對錯,只是規律。即使謝爾比、邁爾斯、法拉利天縱奇才,也不可抵擋。

3.真正的浪漫

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結尾,這個故事的結尾是這樣的:

時至今日,勒芒耐力賽每年仍在舉辦,但法拉利車隊自1966年戰敗後,再也沒有獲得過勒芒耐力賽的冠軍。

在被福特奪走冠軍2個月後,邁爾斯在測試賽車時遇難,終年48歲,再也沒有機會挑戰勒芒耐力賽。

謝爾比在晚年被人提及邁爾斯時,仍舊悲痛不已。

所以說,本片是關於幾個男人為了夢想,拼盡全力,最終仍舊敗給命運的故事。無論是與福特合作,還是與福特對抗,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我想起了《老人與海》:老人筋疲力竭地從大海中拖回一副魚骨頭,只好從夢中去尋回那往日美好的歲月。

在電影中,邁爾斯在臨近終點時,也有一個類似的時刻:他需要決定,是否聽從福特高管的指示,放慢速度。此前他已經為了速度,無數次妥協,放棄尊嚴。這次呢?如果不聽從,他將獲得冠軍;如果聽從,他將與隊友分享冠軍(那時他還不知道組委會的奇葩冠軍評定方式)。孤傲了一輩子的邁爾斯深吸一口氣,放慢了速度。而得知自己不是冠軍時,他平靜地接受,很快又開始了新的戰鬥,直到那次致命的試車到來。

儘管我們不知道歷史上邁爾斯當時真實的內心想法是怎樣的,但電影將邁爾斯打造成了一個聖地亞哥般的硬漢。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條屬於他的大魚,或是屬於他的「每分鐘7000轉」。追求「每分鐘7000轉」帶來的那份刺激、洶湧與血脈噴張,固然浪漫;但真正的浪漫是什麼呢?

真正的浪漫,是謝爾比因為心臟疾病無法再開得更快後,就去巴結權貴、去討好顧客,只為能做出開得更快的車;

真正的浪漫,是邁爾斯拼盡全力也要重回賽道,並平靜接受拼盡全力換回的失敗;

真正的浪漫,是接受但不屈從命運。

這應該是本片最終的主題。

結語

1990年,67歲的謝爾比進行了心臟和腎臟移植手術。

1992年,揣著「借來」的心臟和腎臟,謝爾比參加了人生最後一場比賽,差點破了道奇蝰蛇的圈速記錄。

2012年,謝爾比去世。美國的三大跑車——道奇蝰蛇、福特GT、克爾維特ZR1,前兩個都源於他。

人生如此,應當無憾。

邁爾斯(左)與謝爾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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