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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出走巴黎》影評:以色列人眼中的今日巴黎浮世繪

出走巴黎影評

片子難進入有二:

1. 以色列難民身份難代入。

以色列人在中東難民中身份特殊。流浪兩千年的猶太民族在二戰被屠族後遷回耶路撒冷,在當地建國。回到耶路撒冷這些人多是留歐的知識分子,以色列作家奧茲在《愛與黑暗的故事》裡講到他父母,母親通4、5種語言,父親通16種語言,在以色列建國後,他父親在圖書館當管理員,可以想見以色列人的平均文化水平,至今,以色列的教育在全世界都是數一數二。

所以不能以一個普通戰亂國家難民來看約亞夫。片子裡對他也有明確交代:反戰而不情願地上戰場,射擊訓練的那場,他說,「機關槍的板機很難搞,但對槍手的真正測試其實是演奏平克弗洛伊德(我看的版本翻譯有誤,此處已改)」,明確了他的身份和認知——反對人被異化成戰爭機器。而後開槍前,他問哲學家上司:「這是什麼歌?」,他和著節拍開槍,這首是《我不想工作》。所以片子是以高知的視角切入,討論人性本身。

2. 電影語彙非傳統。

拉皮德本人學哲學出身,因此大量用了象徵、比喻、雙關,各種文本、剪輯上的修辭,讓片子變得非常抽象——但從聲畫上來看又基本是落地的、寫實的表述——所以最割裂、難以進入的地方可能在這裡,但這又變成了他獨特的電影語彙。

劇情:

每個段落文本上至少都是嚴絲合縫、精準地表達導演要表達的內容。譬如最容易理解的第一段,一個以色列猶太人,從外到內地,被法國上流社會「救活」,不細展開。

整體劇情,以色列難民到了巴黎,希望擺脫那個異化平民當戰爭機器的國家,盡可能融入西歐社會,卻發現這裡的人,也被異化到極致——空虛、虛偽。這裡除了傳統的文化衝突,更是人的兩種狀態的衝撞:一面是從戰亂地獄叛逃的有尊嚴有道德的人,一面是在和平天堂爛掉的空虛的、「道德淪喪」的人(「道德淪喪」打引號,後面詳細說)。

他的整個心態,是以為被救贖(從不抬頭看到抬頭看了一眼聖母院,說我的朋友和愛人Caroline救了我),到徹底否定法國文化(模擬槍擊聖母院)。影片帶我們,隨著他經歷了這些:

a. 法式道德淪喪的愛情:

從初識Caroline的心動;到聽說Caroline和很多人上床的軼聞一開始態度懷疑而後斷然拒絕「這樣的機會」;到Caroline主動上門勾引開始背叛émile;到約亞夫愧疚地把自己的最後一個故事告訴émile讓他拿去用;到émile提議假結婚時émile的痛心表情;到émile同意歸還故事時的那句「每個人的慷慨都是有限的」;到約亞夫和Caroline說「必須停止這一切」時發現Caroline根本聽不進去,還喊他「小羚羊」。這些經歷讓他看見自己正陷入一種縱欲而背叛朋友的「不道義」的處境(是否道義的判斷,基於他猶太人的身份尤為明確)。最後他在Caroline樂隊裡,質問「妻子是不是有選擇丈夫的自由」——既然Caroline有這種自由,又為何選擇讓人陷入不道義的境地。

b. 墮落的文學藝術:

身處歐洲「上流社會」的émile早已無法從生活本身汲取靈感,只能寫出像明信片那樣表面好看但是cliché的空洞文字,Caroline在區管弦樂團演奏雙簧管卻被émile描述成是種土豆的手藝活——無藝術性可言,約亞夫去幫藝術家拍裸體視頻時感受到的無意義——「我在這裡幹什麼」。相比之下,他給émile講的故事真實鮮活有血性也有浪漫,他提到「懦夫」同事眼中的小提琴——是戰爭機器作為「人」的那一部分的潛意識,音樂在約亞夫眼裡總是抗爭——pink floyd、《我不想工作》——而不像émile,音樂是靈感枯竭的解藥。這是他對歐洲當代藝術的反思。

c. 冷漠的社會人際關係:

約亞夫剛來使館工作,感受到工作人員對他者的冷漠;下一場他面對淋雨時被擋在門外的猶太人,撤掉欄杆讓大家「越過邊界」,說「猶太人不能讓自己的同胞淋雨」。他對這種人心冷漠的環境是不滿的。

d. 邊緣化的種族身份:

對約亞夫而言,以色列、猶太人是決心擺脫的身份,因為他厭惡被戰爭異化的自己,他在移民課上用希伯來語乾癟用力地念出以色列國歌,按導演的話來說是對國家的「摒棄」。但他的朋友亞洪不是,他把亞洪比作赫克托耳,是那個明知必敗還堅持到底不認輸的勇士,他看見亞洪在酒吧裏質問法國人「你知道以色列嗎」而沒有得到回應,他看見亞洪在地鐵裡像鬥牛一樣抵著路人冷漠的臉哼以色列國歌而人們面無表情。約亞夫講起赫克托耳的結局時,配了的畫面是一輛車駛在以色列的大街上,後面拖著一個,看不清是不是參加了反「新法西斯」活動的亞洪,但約亞夫以吊在車上的人比赫克托耳,進而比喻亞洪,來講這個族群在西歐社會裡拼死掙扎而必敗的命運。

e. 生存困境——飢餓:

開場時約亞夫被搶得一無所有,他穿émile的衣服,花émile給的錢,每天省吃儉用,但在使館的工作因為把猶太人放進使館而被辭,他只能去酒吧偷吃。最後在移民課上唱完法國國歌後,他決定重操舊業——去當外籍兵,這直接影響到了他的自我認同。

f. 自我認同:

在以色列時約亞夫認同pink floyd、「我不想工作」,到最後在巴黎因為生活所迫重新穿上軍裝,他意識到被異化的不可避免,他跑去找émile要回他最珍貴的東西——自己的那些故事,émile表示同意但講了一句雙關的話「我明白,每個人的慷慨都是有限的」,這把他重新推進了a的問題中,開始徹底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

在Caroline演出前他質問樂團成員,大家無視他而上台演出,Caroline最後出來面對他的表情,是「我知道這個國家墮落了」,然而她轉身回去演出,她也無能為力。

開頭約亞夫和émile聊起塞納河,說塞納河就像是對人的一道考題,「巴黎的美不過是對外國人的施捨,讓他們看不見這座城市的本質,這本質不是她的美麗、不是她的女人、不是她的輝煌,我現在還不清楚它是什麼」,émile說,「我不確定你說的本質存不存在」。到最後,約亞夫看到了,但身處其中的人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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