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沒有煙硝的愛情》影評：離開這個國家的一刻，流亡就開始了

難得看完電影有寫影評的衝動。也不求寫得多麼曠世傑出，不過想記錄一些觀影感受。

先說祖拉，因為第一個閃進腦海裡的就是祖拉的臉，憂鬱，厭世，又彷彿有隨時可能傾瀉而出的活力和激情。她在選拔的時候唱著那首關於心的歌，不動聲色地套住了維克多的心。

可是維克多要走。他是一個作曲家，編曲家，而在他自己的心裡，這還不是全部。在他自己心裡，他應該是一個自由的藝術家。他決定趁著去東柏林演出的時機，帶上祖拉離開這個干涉他創作的無產階級文藝陣營，去往巴黎。

菸熄滅了一根又一根，祖拉沒有來。

大概兩年後，或者三年後，大屏幕上的時間總是兩三年兩三年地過去，巴黎酒館裡，酒保在打樣前建議維克多換一家喝，因為那家一點才關門，然後會告訴他，如果你等的人在這個時候還沒來的話，就不會來了。酒館門口一陣響動，出現祖拉的身影，年輕可人的臉龐被黑色大衣襯得愈發明亮。這是維克多離開後他們第一次相見，不知道她怎麼能來到這裡，不知道他們如何相約在了這裡，不知道，也沒有說，他們就這樣擁吻兩次之後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裡。

第二次重逢，祖拉是要和維克多廝守。因為她成功投機取巧了一把，和一個意大利人結婚，為了能來巴黎和真正的愛人在一起，把愛意融進彼此的身體。

當一個曲作者和一個歌手相愛，誰能不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首關於心的俄羅斯歌曲被改成了巴黎的爵士風味，純淨的嗓音裡加上幾分慵懶和沙啞，座下聽眾幾分陶醉。同一首歌曲，維克多托自己的詩人前女友將它翻譯成了法語。「鐘擺讓時間停止」，女詩人這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詞惹怒了祖拉。「這哪裡有心」，祖拉丟下歌詞憤而離座。

後來在一次酒會上，祖拉去問女詩人，這句詞到底是什麼意思。「隱喻」，女詩人說，「當兩個人相愛，時間就不再重要」。那天祖拉把自己關起來喝悶酒，她並不懂得這樣的隱喻，這讓她懊惱。或許真正讓她懊惱的壓根不是這首歌詞，也不是這個傲慢又寫莫名其妙詩歌的女詩人，讓她懊惱的是，在這裡，她始終膈應，像個生人，沒有歸屬感，也沒有認同。「我覺得在波蘭生活得更好」，當女詩人向她誇耀巴黎的文化生活，她一臉的倔。「那你為什麼逃來巴黎？」那一刻她可能突然認識到，原來在周圍的人眼中，自己逃離了波蘭，投奔巴黎。

維克多是，可她不是。她愛波蘭的鄉村原野，也愛民歌感情飽滿的唱法，直白真摯的歌詞，而不是女詩人裝神弄鬼的隱喻。在波蘭的時候，她曾在一次和維克多的爭吵裡砰地一聲跳進河裡，仰面漂在河上唱歌。這是曠野裡的歌，唱歌的是一個充滿野性的靈魂。對於她來說，巴黎，這個光鮮亮麗的外表下虛偽浪蕩的城市和人群，實在和她格格不入。

「空洞」，第一次錄唱片的時候，被維克多稱作很厲害的唱片人這樣評價祖拉的聲音，與她第一次參加選拔時候的靈氣與活力截然不同。她的心始終沒有接納這座城市，也沒有接納這座城市的文化藝術。拿著和維克多共同完成的唱片，她不屑地丟到一邊，罵了一句「雜種」。

她離開巴黎，回了波蘭。維克多陷入深深的無助和思念。

他偷偷回去看他，卻被秘密警察連夜送走。

於是他決定放棄所謂的自由的藝術家生活，回到波蘭。但戲劇性的是，此時的他既沒有波蘭國籍，也沒有法國國籍，「相當於一個不存在的人」。為了回國，回到祖拉身邊，我不直到他接受了什麼秘密任務作為交換，也許是向當局告密有關流亡巴黎的音樂圈裡的波蘭人吧。但他並沒有如願以償，而是被當局當作英國間諜抓了起來，拘留十五年。祖拉來看他，告訴他，我會想盡辦法把你弄出來。

這個辦法是和文工團經理結婚生子，利用經理的關係，讓維克多重新獲得自由。

出獄的維克多看著打扮香豔的祖拉從台上下來，跌倒，爬起，亮閃閃的裙子領口露出豐滿的胸部。她甚至沒有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帶我走」，她對他說。

又是片子開頭那個沒有頂的教堂。兩人宣誓完之後各自吞下一排藥片。他們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祖拉起身說，「我們到另一邊去吧，那邊風景更好」。於是兩人走出畫面，響起溫柔的鋼琴曲。

拉拉雜雜把劇情衝頭到尾複述了一遍。我很喜歡導演的敘事，簡潔明瞭，又有適當的留白，比如沒有交待他們是如何約定了在巴黎的第一次重逢，儘管這在想象中很難實現，也沒有交代維克多是為何少掉了兩根手指。但知道這個結果，已經足夠觀眾想象維克多受到的折磨。

電影畫面和敘述、台詞一樣極簡，很有導演的風格，可惜我還沒有看過《修女艾達》，不過這部片子給了我興趣。

最後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死掉？

也許是，在這個國家，或者不在這個國家，都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式吧。在這樣的意識形態之下，一旦不認同官方，就相當於成為了國家的敵人。就相當於，即便你愛著祖國家鄉，但管理者卻告訴你，如果你首先愛的不是我，那你就連愛的資格都沒有，因為這裡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最後一句台詞說的「另一邊」到底是哪裡，他們去過巴黎，那裡風景並不是他們所喜歡的。是死亡之後的世界嗎？那裡又有什麼風景可言？他們說的是路的另一邊，而我們聽到的，卻是他們理想中的國家形態，在那裡可以自由地相愛，自由地表達。而不是成為身在祖國的流亡者。